迷的晋援把脉配药,虽然自知希望渺茫,但一天都不肯放弃。
符韶又叮嘱了许多,嘱咐梨阿给晋援活动一下身子,但力道不要太大,要避开哪些穴位,如此种种,列了十几条方才安心离去。
晋伏真做了个手势,将旁人都下令清退。门外响起侍从的声音:“禀告陛下,太子与四皇子求见公主。”
晋伏真冷淡道:“告诉他们,公主要歇下了。”
侍从恭敬道:“是。”
晋援看向梨阿手中的铜镜,镜中人脸色苍白,面容还未褪去童稚,浅藤紫色的长发披散着,偶有几根翘起的发丝,显出病态的美丽。即使昏睡不醒,祂的容貌和仪表也被精心打理过,没有久卧床榻的难闻病气,反而散发着异香。
一年过去,自己如今已是十四岁了。
好似一具活着的干枯腐尸,晋援感到自己身体的每一寸都不受控制,不仅无力,更是无法自如地活动。虽然在祂昏迷的每日,梨阿都会为祂活动关节,祂的骨骼仍像是被上了铁锈。梨阿遵照符韶的嘱咐,为晋援活动四肢,当祂的手脚被弯曲时,仿佛能听见那种令人牙酸的声音,不像是偃甲傀儡的关节运作之声,更像是玉石碰撞摩擦的璁珑。
晋援低声唤道:“父皇……”
晋伏真抬手摸了摸晋援颊边细碎的发丝:“早些休息,想要说什么,明日再说。”
夜明珠被绸缎盖住,瑶台宫中烛影摇曳,太医们走后,为了不让烛火刺痛晋援的双眼,梨阿特意吹熄了几盏灯。跳动的火苗明亮,却无法完全映出晋伏真的面目。玉石串起的帷幕遮住他面孔,在烛火下投射出面具一样的阴影,恍惚间,晋援觉得父皇如此陌生。
祂一年未见父皇,但昏迷与苏醒都像是一瞬之间,如同飞鸟快速地眨动双眼,睁眼过后,祂却更加看不清父皇。
祂的身体陷在柔软的床铺中,被软垫包裹着,应当是极为舒适的,但晋援却觉得自己的身体沉沉地下陷,像是漂浮在虚空之中。明明才从大梦中醒来,祂的身体却又变得困乏,脑中一片昏沉,浅淡紫色的双眸像是夜里的琉璃瓦,呆楞地盯着面前绣着鸾凤图样的华美锦被。
梨阿为祂活动关节后,开始轻轻地捶打祂的肩膀和脊背,为祂按摩,苹阿则端着温热的手巾站在一边,为祂擦洗身体。晋伏真久久地坐在祂的身侧,背对着烛火的光线,握着晋援的手,祂这才发现父皇的体温比自己还要冰凉。
梨阿与苹阿悄悄退开,吹灭了最后一丝长明烛。安静的瑶台宫中,只有香炉里传出的袅袅药香,将景物全部朦胧。像是在九天之上的仙宫内,晋伏真站起身,高大男人的身影遮住窗外幽冷月光,死一样的安静里,金色的瞳直视他最特殊的那位子嗣。
美丽的、童真的、聪慧的。也是命中注定,要早早死去的。
午夜凉风吹过窗棱,带来将要入夏的暑气,晋援久违地闻见花朵的气息。父皇的金瞳像是一座闪烁着刺眼宝光的金山,外表华美,触碰它却十分冰冷。晋伏真垂目。黑夜中,没有人再说话。
众位看客,这便是故事的开始。这位年少公主的命运究竟如何?金池瑶台之上开出的花朵只会定格在最绮美的那一霎那。人们无从辨别永恒的真实与虚假,甚至无法辨明这花朵究竟是血肉还是金玉。万顷广阔天地中,有无间地狱中伸出群海般手臂的血池,有九重天外翠霞错落的仙山琼楼,三千大千世界穿梭其间,茫茫七界中,一个人的命运实在过于渺小。
看客们,祂的命运就像九重天外中的蝴蝶。您的选择决定祂将要飞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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