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天气总是阴沉沉的,他之前受伤的腿疼的厉害,平时不疼还能勉强行走,现在疼起来是真的行动困难了。上个月复诊的时候,医生说这辈子很难再养好了,他倒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平淡的就接受了现实。
倒是旁边的易初远脸黑的难看,又问了一堆问题,在每次都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才终于死心。他牵着沈棠安的手出了问诊室,又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问国内外所有做这方面的人脉朋友有没有更好医院或者医生的联系途径。
有时候,扪心自问沈棠安也觉得易初远至少明面上对自己挺好,吃穿都是最贵最好的,半年来带他看腿的次数不少于十次,每次复诊不管多忙多累,人一定是到场的。
“不是说恨吗?这么小心翼翼的是怕我会死掉吗?”某次的床事结束,易初远给他按摩着腿,沈棠安没忍住问他。
他捏着沈棠安小腿的力度刚刚好,不轻不重的,闻言也只是微偏过头,目光很沉的看着沈棠安。说出来的话却依然刻薄:“因为你是我哥,我就想让别人看着我们过的好。”
“装的你不累吗?”沈棠安想把腿收回来了,发现使很大劲了脚踝还是纹丝不动的被他握在手里。
易初远结束了他的最后一个按摩步骤,给沈棠安穿上了睡衣:“不累呀,而且你现在还是我的性对象,我不想捡别人的破烂货有问题吗?”
那还真的不能如他的意了,沈棠安风风浪浪的过了二十八年,实在够不上易初远心里纯洁无暇的白月光形象。
易初远永远学不会知足常乐,他想要沈棠安不好,想要他以死谢罪,想把所有的恨都倾注在一个人身上,好让自己的日子过得不再那么乏味枯燥,他要找到一个宣泄对象。
这个宣泄对象又不能太脆弱,不能像沈棠安一样三天两头生病,不说话的时候像木头人一样死气沉沉。他给沈棠安喂很多饭,看很多次医生,为他克制了很多次脾气。
他自认为做了很多让步,自我感动似的演着自己安排的剧本,而沈棠安就像旁观者一样,无论易初远做了什么不做什么,他都不甚在意。
沈棠安想他和易初远不愧是亲兄弟啊,这种得寸进尺的架势简直和以前的他一模一样。
他讨厌以前的自己,年少初见那颗糖早就被时间的洪流裹挟撕扯成碎片了。他回不了头,他们做不了兄弟,只能做纠缠一辈子的仇敌。
于是就真的不领情,就这么恨着也挺好的。
他一步一步颤颤巍巍的走上了楼梯,被他拒绝后,期间管家好几次忍不住要伸手扶都被躲开了。家里的楼梯不算长,他走了十分钟,到楼上房门口的时候,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水。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他撩起了裤腿动作粗暴地捶打着膝盖。当年车祸身上留下的疤很多,除了手臂上的还有另外一道从小腿上一路向上延伸到膝盖格外狰狞可怕的伤疤。
易初远之前给他买了祛疤膏,他没涂过,这道伤疤是他前半生识人不清,将错就错的惩罚。他不想忘也不敢忘,那个雨夜冷的彻骨,雨水打在脸上都是火辣辣的痛。
沈国盛说要他的命,就没想他活。货车大灯照到他脸上的时候,拼命把方向盘打到死,越野不受控制的撞向了路边的护栏。他坐在驾驶座感受到了脸上鲜血流下的痕迹,下面的腿也动不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才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很混乱的声音里面好像还听到了一句“哥”,他没力气睁眼看面前的景象,后来也不确定当时是不是脑震荡幻听了。
到医院医生说再晚点就只能截肢了,于是幸运的留下了一条腿,可从此的沈棠安再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
人若赚得全世界,赔上自己的生命,有什么益处呢?人还能拿什么换生命呢?
他有什么办法呢,他只能苟延残喘的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找到沈国盛,找到沈国盛才有可能调查出易惟眠的死因。
他不是和沈国盛一样的杀人犯。
易初远不相信他,但是他不能不相信自己。只有活着,只有活着。
只有活着,他默念了好几遍了之后,从床边的抽屉里翻出了止痛药,颤抖的手几乎握不住瓶子。他仰起了脖颈,把几粒药片直接扔进了喉管,咽了下去。
止痛药的药效没有那么快,他抱着膝盖坐在床头看易初远之前落在这里的德文诗集。沈棠安翻到了他夹着书签的那页,上面只有一句话。
“eifersuchtistzerfalldenkno”
他不会德文,但是对这句话有印象。在易初远的微信签名和他后背纹的那个乌鸦刺身的翅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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