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风荷回屋睡下,挽月又折返回挽夏的房间。挽夏正捧着碗喝着药,见她回来,脸上露出一点疑惑的表情。“挽夏。”挽月站在她身前,面上神色转为严肃慎重,挽夏下意识放下了碗,略坐直了身子,讷讷道:“怎么了?”这表情,怪吓人的。“眼下的困境解了,你可想过以后怎么办?”“以后……就陪着女郎啊……”在挽月冷肃的威压之下,她垂着眼眸,声音越来越弱。“刘平只判了一年徒刑,一年之后若他刑满归来,你待如何?挽夏你别忘了,他切切实实替你赎了身的,没有人能再替你拦下第二回了。”挽夏犹豫道:“那再签一次卖身契可以吗?我还算作关家人。”挽月恨铁不成钢,疾言厉色道:“叁年前他们将你变卖为奴,叁年后你又要自买为奴,挽夏,你就这般自甘下贱吗?”“那、那怎么办?”挽夏陷入了迷茫。“你就没有想过离开江宁,走得远远的,到他们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可,可我要去哪儿?”挽月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深邃,“天下之大,何处容不得一个挽夏?”她不再逼迫她,而是给她留了自己思索的空间。挽夏呆呆坐在窗边,茫然地不知如何是好。挽月端起了桌上还剩了一般的药,送到她嘴边,“张嘴。”挽夏像个娃娃似的,任由她喂了药,脱了衣裳,扶着在床上躺下,又见她在自己的外侧躺下,才瞪大了杏眸,“你干什么?”挽月平躺着,慢悠悠道:“方才话说重了,陪你一晚上。”挽夏撇撇嘴,有点委屈。原来你知道自己的表情很凶啊。她慢吞吞地翻过身,把脸埋在软枕里,思绪如同一团乱麻。挽月方才说的话在理,可是她从未离开过江宁,对外面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她……又能到哪里去呢?想着想着,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才发现自己还埋在枕头里,讪讪地把身子又挪回原来的位置。一边抚着胸口,一边暗暗鄙夷着自己,挽夏你可真笨呐。良久,她才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抽出两根清晰些的线,自言自语道:“也许我是该出去看看。”有什么好害怕的,这天下,再寻不到比那个家更可怕的所在了。而她,也不该一辈子就任由那些人面兽心的“亲人”欺负,她要离开江宁,带着母亲和妹妹的那一份,自由地活着。思及此,挽夏总算是定下了心,眸中闪烁着异彩,自我激励道:“挽月,我想好了,我要离开这里!”挽月听出她雀跃的情绪,微微勾起唇角,“小笨蛋难得聪明了一回。”挽夏甚少被她夸过,甫一听还有些不自然,脸上烧起红云,但又忍不住高兴,捂着脸往被子里滚了一圈。“诶,你怎么又走了?”身旁一阵窸窣,挽夏侧过脸,见她又起身穿了衣裳,问道。挽月慢悠悠地掩面打了个哈欠,“困了,回去睡。”
“你不是说要和我睡的吗?”挽夏摸不着头脑,莫非是方才听错了?挽月抬起眸子,幽幽地扫了一眼床上凌乱的被褥,给了她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挽夏瞬间就懂了,她嫌我睡觉不老实。于是负气地背过身去,哼道:“你现在嫌弃我,等我走了,你想念我还来不及呢!”“我想你做什么?”“你爱想不想!”她愤愤道:“反正我是个天生孤煞的命,日后便是客死异乡,也没个人惦念。”挽月好笑地倾身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惦着你,每日都惦念。”“我才不要你惦念,我有女郎,女郎肯定天天想我。”挽夏是在一个清晨悄悄走的,关遥、挽月和陈阿嬷都知道,只瞒了风荷,她们俩关系一向亲厚,怕她会太难过。可风荷知道后仍是恹恹了好一阵子,也生了许久的闷气,明明大家都知道,却都不告诉自己。挽夏走后几日她都是茶饭不思的,总忧心着她的钱够不够,会不会让旁人欺负了去。挽月见状,便柔声劝道:“女郎,挽夏的路引是关大夫亲手办的,关家那边,大夫人知道女郎伤心,除那叁年的月钱外,又另支了一笔银子给挽夏作补偿,如今她已是自由身,哪里就前路惆怅了呢?”“挽夏可说她去了哪儿?”“挽夏的母亲有一位表兄在平江府做生意,若是能寻到也有个依傍,若寻不到也无妨,平江是富庶之地,挽夏识字,又会算术,想要寻到一门生计不是难事。”是了,风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前几年她去关家族学念书时,因为眼睛不好,挽夏要时时刻刻跟着,便也在学堂读了叁年的书。思及此,风荷的嘴角牵出一点笑意。挽夏的算术比我还好呢,她这般聪慧,要我忧心做什么?深夜,月偃楼中。“诶,你不去见楼主啊?”冯榷怀里揣着一个酸枝木的匣子,正欲上楼,见卫漪没有跟上,惊疑道。“不去。”卫漪转身,淡淡道,旋即身影便消失在浓墨夜色中。他与女郎分别数十日,现在只想去见他的女郎。这人来去如风,喊都喊不住,冯榷倒是陷入了难题,一只脚踏在楼梯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手中的匣子里装的是还魂草,顾名思义,是一种……神药。而且还是南疆献于京城的珍稀贡品。反正冯榷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能起死回生的神药存在的,偏他们那古怪的楼主信,派卫漪赶赴京城,去将还魂草截来。他原本就是厚着脸皮跟着,为了蹭点赏金的,如今神药到手,也几乎全是人家出的力,他哪里能心平气和地腆着个脸去向楼主献宝?可这贡品拿着,也不安心……两厢取舍之下,冯榷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最后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上了月偃楼六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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