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还是明天再散吧。
少苍把山雀捡起来,正巧听见远远有两个巡夜的修士路过,聊起白天的事。
「……你可瞧见南芳主了?」
「瞧见了,当真是人间独一份的美人,差点没走得动路,真不晓得玄宰当年为何会放弃这门婚事。」
「南芳主昔年在我道生天可是好让老道尊头疼,如今玄宰的弟子倒是长了脸,还赢了一根凤凰翎,这可是寅洲那头凤尊十年一谢的尾羽,百鸟若吸收了,便有一丝凤凰血脉,就是隻草鸡,也能化灵呢。」
少苍在树后听得微微出神,低头看了一眼飞不动的胖山雀,目光坚定下来。
弟子们的居处与离宗主与道天上师们所在的悬空山还是较远的,所幸少苍从入道生天开始就被赋以极大的重视,门中绝大多数禁制对他无禁,走了小半时辰,刚看到师尊门前的那篇竹林,便刚好见应则唯出门。
「师尊?」少苍远远看着应则唯走入一侧山道间,平日里这样的距离,他早就该被应则唯发现了,而现在对方却是毫无所觉。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自封灵力,将自己暂时化作凡人。
少苍心里起了一丝好奇,跟在应则唯身后,不多时,便见他走入后山的溟泉大殿中。
他来道生天的第一天,就被带到这溟泉大点中烙下魂印,而他的师尊,亲自把他的名字刻在命玉上,保存在这座大殿中。
并不是所有的弟子都有这样的殊荣,少苍后来才知道这里的含义——他将成为师尊的继任者,撑持道生天的天下。
少苍在殿外等了片刻,不见应则唯出来,心头疑惑间,登上溟泉大殿,从正门铜门的门缝中,他看见应则唯跪在道尊像前。
幽微的烛火摇曳间,道尊的石像失去了少苍第一次来时的慈和温善,显得冰冷庄严。
跪在其前的应则唯启唇道:「逆徒……」
少苍微微一怔,还以为说的是他,正要请罪时,却发现应则唯说的是他自己。
「逆徒应则唯,道心不定,为心魔所趁,因情难斩,跪请……道尊降罚。」
道尊像发出一声刺耳的嗡鸣,座前浮出一个面孔不清的虚幻老者身影,一抬手三道剑形的影子,无上威严的声音传出——
「你是道生天的宗主。」
他一言出,第一道剑影便直直朝应则唯飞去,刹那间一蓬鲜血从应则唯后心处绽出,少苍惊得瞳仁骤缩。
「师尊?」
应则唯好似没有什么反应,跟着道尊的幻影低声道:「我是道生天的宗主。」
几乎没有间隔地,第二把剑飞来,毫不犹豫地钉在他心口处。
「你是天下师。」道尊继续说道。
「我是天下师。」应则唯重复道。
第三把剑颤动的同时,少苍几乎要衝进去,但却被一股莫名力量隔绝在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第三把剑以一种逼命的气势穿透他的身躯。
道尊的声音既冷漠又严厉:「你不属于你自己,你属于道生天!属于天下!属于酆都九狱!」
血染青砖,应则唯的长髮肉眼可见地化作灰白之色,他轻笑了数声,伏地叩首。
「应则唯没有本我,没有名字,没有凡生……我属于天道,我将成仙成神,为修界再延万年……」
……
「我曾经很害怕我的师尊,我不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空行舟外的夜空澄澈得正好,斗转星移裹挟着月色照进窗里,嵇炀吹熄了案上的烛火,对满眼复杂的南颜口述那年的后来事。
「你是不是一直很困惑为什么我总是称他为师者?」
「道尊创下的道天心诀,修入高深者,需自比苍天,修炼途中红尘牵扯越少越好,无论是男女情爱还是师徒亲情,到头来都是要斩情绝性,如若不然,便苦痛万分,日日受心魔煎熬。如师者那般修至巅峰,也离癫疯不远了。」
「你听我口述时,或许觉得他有那么一丝无辜,但同时,他杀人时又是最清醒的,比世上最穷凶极恶的恶徒都做得绝……人世间的悲欢那么多,哪有那么多閒人放下手里的柴米油盐,来原谅这样的恶徒。」
南颜的袖子已干了三四回,鼻尖微红,声音模糊道:「他既然心在九狱,连死都不怕,又为何挖了……挖了我娘的心?」
「酆都九狱不是常人想得那般简单,若成酆都狱君,便宛如一界仙神,以一己之力,操纵九泉魂海……就算渡过天人五衰,终究也只是凡人。他想君临九泉,便需要先成仙神。」
南颜红着眼睛看向嵇炀:「他也挖了你的心?」
「六合道心是道尊留下的东西,我猜……道尊应该是没有成功飞升,可能是自愿死在师者手中。我九岁入道那年,师者将道尊的六合道心送给我——」
「等到那颗六合道心被你养得完整成熟,他就……」南颜艰涩道,「挖去了?」
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弑师害友,杀徒断情,把作为凡人全部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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