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华庭,屋里被雪面反射进的光照得既清又透。沈渊睡不实,闭眼只觉得眼前笼一层白光,也不单于积雪的原因而睡不好,更主要还是身体承受的痛。他干脆睁开雪眸,却见居狼绕着他的一缕银发在手指上,正细细地瞧,见他已醒,便立马收回手,转身要离开。“等等。”他叫住居狼。他撑起身子,想坐起,手臂一用力,腹部也跟着翻搅起来。往常,他只要咬咬牙,就能不动声色地忍住,今日却像有人拿刀直攥他的内脏。他疼到脱力,撑不住,整个人“咚”地跌回被褥中。他忍疼忍到额头青筋突起,却对面前这位清俊少年安慰道:“刚睡醒,我有点糊涂。”居狼自沈渊再次入睡后便醒了,第一眼便见他蜷着身子,缩至一团,眉目紧蹙,满是痛色,探探鼻息,气若游丝一般。有层担忧伤感的薄雾笼在心中,挥之不去。“疼吗?”居狼问道。一瞬间,沈渊心中有暖阳经过,可改变不了任何,冰天雪地不会缓和至春寒料峭,反倒乍暖还寒,忽冷忽热,叫人心痒痒。他苦笑,“见笑了。”居狼垂眸,一直凝视沈渊。他面无波澜,但眼底却暗潮汹涌,“跟我回去。”沈渊看向屋外雪景,目光悠远,淡淡一笑,意味不明。他懒懒地撒着娇,“我好累啊,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好好睡一觉。”“你若觉得昨晚那朝露之情会误了你,那我就……”沈渊有意用留影珠消除居狼的关于那晚的记忆,所以在昨晚一夜春风后,强撑着昏昏欲睡的意志,拿了居狼帮他回忆起以前的留影珠。他悄然催动留影珠,说道:“那我就帮你将昨晚那段记忆收回……”“不要!——”居狼哀嚎一声。跟着,强光闪过,灼焕玉窗。居狼双眼紧闭,好似陷入了昏迷。现在不离开赴死,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沈渊为居狼盖好了被子,理了理衣服,便下床推门出去。……“请神北行!请神北行!……”若木华庭外突然响起阵阵呐喊。一整晚,容茸都呆愣在檐廊中,她对面前碟血淋淋的场面只感到些许恍惚,并无失去父母后,要死要活的悲痛。“吱嘎——”大门打开的声音把她从失魂荡魄中拉了回来。
见沈渊就着斑驳血衣走出来。大雪纷飞,他披着雪华,晶莹银发,宛如白玉。可到底是虐杀了自己父母的人,容茸不想与他靠太近,正想逃开,却听他低低说了声:“对不起——”容茸不再逃避他,既战战兢兢,又奇怪他的声音怎么会如此温柔细腻,隽永空灵?不太像流传中说的,是流放至此,看守坟冢的恶人。“我知道,说再多对不起都没用,不足弥补。”沈渊四顾而望,最终目光停在了若木之上。他凝望着若木,眼泪腌红了眼眶。似在交代身后事,叮嘱到容茸:“以后,你就好生在这间庭院住下,里面东西看不顺眼了就扔了。只是……只是这棵树一定要留下。在羽渊之底,赤子厄把这树的种子给了我,说待大树参天,他会来找我。我虽然忘了一切,可当怀中种子掉出来后,还是不自觉地种下。现如今此树已参天,他却没来……只要这树还在,他总会来的……我怕这树没了,赤子厄便找不到我了……你若哪天看到赤子厄寻到这儿了,就跟他说一句:‘安好,勿念。以前种种,不想记得。’”“嗯,我记着呢。”容茸注视着沈渊,他的银丝十分纯洁。旋即,他弯下腰来,一双亮晶晶地杏眼望着容茸,小心地询问道:“你请帮我把这颗珠子毁了,好吗?”容茸只叫他那双澄澈得能映下自己的眸子震撼得犯了呆滞。她没多想,便颔首答应下来。沈渊将留影珠送进容茸手掌里,说:“埋在院中那棵树下就好,几天它就会自己碎的。切记,这颗珠子不要给任何人知道它的存在。”容茸回过神来,忽地想到居狼,“连那个板着脸的哥哥也不可以吗?”沈渊点头,“翻来覆去是我不好。我只怕有些事他忆起来会苦恼,与其这样,不如不忆。”容茸着急地说:“可是昨天他知道你的消息后很开心。我都看在眼里。”“这样啊……他,难道他以前就认识我?”沈渊道:“如果他醒来还记得我,你就跟他说,我不跟他回去了,找个娘子吧。”说罢,他就向庭院大门走去。“我不这么赞同。”容茸拳着琥珀般绚丽的留影珠,“如果爱也是让人苦恼,那其它更让人生不如死。”-------------------- 016 【若木华庭】五“请神北行,请神北行,请神北行……”几万辞叶人,遍满庭前,催沈渊出门,叱咤声动天。吱嘎——朱红大门打开。众人噤声,退出几丈远,留出门前一块空地。沈渊出门。为防止容茸他们跑出来,又在庭院大门多加了几道禁锢。用这些禁锢反锁住他们,等居狼醒来,相信他能从内部轻易打开。那张雪玉精琢而成的脸,被痛苦浸染得满是憔悴,唇色与苍白面色几乎快相同了。他简单披了件青色单衣,寒风凛凛,吹拂着衣服贴服身体,显出瘦俏的轮廓,好似快被吹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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