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被别人发现自己是个娼妓,不由得拢了拢纱巾,尽可能多的把自己的脸埋起来。赵景行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大家只是觉得你好看,想多看几眼,不必害怕。”这么说着,便有几个小童围上来拦在两人身前,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锦画看,一脸皮厚的男孩哇的一声:“你好黑啊!”“他的眼睛是蓝色的!”锦画吓了一跳,错愕半晌不知怎么回答,赵景行在一边笑得像只狐狸,道:“这名大哥哥是从很远很远的西边来的,不是咱们中原的人,他听不懂你在说甚么。”一句话,直接利索地替锦画挡掉难题。男孩并无恶意,露出衷心夸赞的眼神,对赵景行说:“他好好看啊!你告诉他,欢迎他来我们这儿做客!”锦画听了,感动得不行不行的,偏还要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赵景行欣然点头,假模假势地用波斯话重复了一遍,锦画顺坡下驴,露出个好看的笑容,说了一句波斯话:“谢谢。”赵景行给孩子们传达意思,孩子们还提议,希望能抱抱他。在他们这个年纪,以为世界就只有自己生活范围这么点大,偶然碰见与身边人长得都不一样的人,好奇心能克服一切。不上前抱一下,也许这辈子都是一桩憾事。等到赵景行翻译一遍,锦画蹲下了身,依次拥抱了这几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孩子们兴奋得手舞足蹈,锦画心中也是真的高兴。孩子的喜恶不带任何欲念,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有一个小女孩问:“很远很远是多远呀?那里的人都这么黑吗?”赵景行也蹲下身,笑着点点头:“是啊,那里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很热很热。生活在那里的人,皮肤都很黑,鼻子也很挺。”另一个小男孩也问:“沙漠就是有很多很多沙子的地方吗?我只听先生讲课的时候说过耶,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去看看!”孩子们纷纷流露出羡慕的眼神,在他们的世界里,天地就只有头顶这么大点的地方,不知外面的天地是如何波澜壮阔。“有志气!”赵景行爽朗地笑,夸赞道:“大丈夫就当朝碧海而暮苍梧,睹青天而攀白日。既有此志,便该好好读书吃饭长大,人生一世,不该困于樊笼之内,四海盛大灿烂,路就在你们脚下。”孩子们点头如捣蒜,礼貌地与两人告别,蹦蹦跳跳地跑远了。一席话不知道他们听进去了多少,前路未卜然未来可期,今日一言来日或被谁奉为圭臬也未可知。
两人站起身来继续逛,锦画被人夸得心花怒放,盈盈的笑意挂在脸上久久未散。这么些年,没少有人夸他,事实上几乎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臣服于他的美色之下,但那夸赞不过是拿他当玩物的评头论足,他又怎会听不出来。也许只有在孩子的眼里,他才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两人肩并着肩,漫无目的地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迎着日光,连清冷凛冽的多罗香也添了几丝温暖的味道。世上人的命运大抵都是弯弯绕绕,迂回曲折,还往往生出许多条岔子,让人不得不选择。一如这条宽敞的大街,也总有阳光照不到的阴暗小巷。锦画两人正路过一条小巷的入口,忽地听到一声暴喝。循声望去,只见巷口连滚带爬滚出来一个灰扑扑的东西,那东西竟是活的,瑟缩在土灰色的巨大麻袋里。那麻袋从中间被草草扯开了,形成巨大的一张披风,盖在身上,将整个身体严严实实裹在里头。好似自己是个见不得光的怪物,生怕让人看见一点点真面目似的。怪物听到了四周嘈杂的人声,瑟瑟地将身子蜷成一团,拉了拉麻袋,将自己裹成一个小土包,然后在里头瑟瑟发抖。随后跳出来一个凶神恶煞的系着围裙的中年男人,他双手沾着花白的面粉,手里抄着根粗壮的擀面杖,边跑边骂:“他/妈的狗杂种,老子今天打死你个狗娘养的贱东西!给你爷爷把包子交出来!”巨大的一声暴吼,人群闻声从四面八方聚过来,发现了地上会动的小土包,都觉得很惊奇。看体型大约是个人,但为甚么要这样给自己裹得像个掉在地上粘了灰的粽子呢?小土包再不挪半步,一声也不吭,直到暴怒的男人一脚踹过来,小土包才滚了两圈,里头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四面八方围成圈的人齐齐倒抽口气,有人喊道:“嚯啊——真的是人!”暴怒的男人三两步冲上来嚷嚷:“盖着个破麻袋不敢见人呐?赶快给大家伙儿看看你这狗贼的嘴脸!还有脸躲?”一只大手冷不丁飞上来,兜头拽下了土灰色的麻袋。几只包子滚落在地,染上了尘埃。瘦弱的人形暴露在阳光下,也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惊恐地看了看四周,随即尖叫着抱成一团。四周人群包括那凶神恶煞的男人见到了他的第一眼也大叫出声,纷纷往后退了三四步。花柳病。“是花柳病,花柳病啊!这个会传染的!大家快离他远点!”人群中,不知谁喊出了这句话,人群陡然又乍嚷着往后退了七八步。只有锦画,怔怔地站在原地,一瞬间,犹如被泼了盆冷水,连浑身的血液都结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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