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木偶雕刻的是人,惟妙惟肖的人。鬼魂没有形体,老一辈的人说它们会附身在人形的物件中,出来替冤死的自己索命。很早以前就发生过这样的惨剧,据说是大约一百多年前,还是前朝时,有一大户人家在清明节的夜晚请了傀儡戏班演了一场戏,戏目结束了,本该随着操偶人停下的人偶竟全然不受控制,仿佛有生命一般动作起来!那天夜晚,全宅上下所有人包括傀儡戏班的操偶人都被傀儡木偶用丝线绞死,只逃出来了一个幸存者,是戏班负责打下手,收纳傀儡的一个年轻人。据他所说,那本该是木头雕刻的傀儡自己咧开了嘴角,从戏台上跑了下去,尖笑着展开操控束缚它的丝线,把全宅上下的所有人都通通绞死了!后来,这个得以逃出生天的幸存者也疯了。在不久的之后用细线勒颈,自杀了。这段传闻是真是假无从考证,但它的的确确成为傀儡戏行当天大的忌讳,一直流传下来且每一代傀儡戏人都战战兢兢遵守,不是全然没有道理的。老钟是正儿八经的傀儡戏人,自然非常忌讳这个。他已经胆大包天超时很久了,在幕后胆战心惊地操纵傀儡舞了很久,终于熬到一曲结束,现下是不论如何也不敢再继续下去了。他苦口婆心地将利害都说与眼前这样腰缠万贯的富商说清楚了,可赵景行却没有半点惊骇的反应,反而痴痴狂笑:“好啊……好啊!!!附身罢!我求之不得——”“曼曼……曼曼!回来看看哥……看看哥啊!!!”“继续跳!不要停!!!”赵景行打开一箱又一箱金银珠宝,拽住老钟怒吼,“我不差你的钱!我有的是钱!你不要停……继续,继续舞!继续继续继续继续继续!!!”可是钱财和命孰轻孰重,老钟岂会不懂?要是命都没了,他要金山银山又有何用?“赵老板——恕小人真的做不到哇!”他哆哆嗦嗦从腰间扯下一条黑布带,就要将手中精妙绝伦的傀儡木偶的双眼遮住,然后将之放进黑匣之中。赵景行怒火中烧,一把夺过老钟手上黑布带扔掉,失心疯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中木偶,抓过一旁铃鼓,又鼓起节奏强烈的鼓点——“叮铃铃……咚——咚——咚咚……叮铃铃……”老钟吓得肝胆俱裂,几乎是跪倒在地哭爹喊娘地求他别作孽了,真的会出大事的。“咚——咚——叮铃铃……”凄迷夜色里,清脆铃声让人头皮发麻。老钟再也忍受不住,哪里还管甚么钱不钱,得不得罪的,抱着那只木偶就逃也似的跑了。然而,恐怖的一幕发生了——“哐当——”一声闷响,有甚么东西重重砸地,赵景行闻声回头,只见一具无头尸在门口处摇摇欲坠,脖子断裂处鲜血如泉飚射而出!而后,无力倒在地上!老钟,尸首分离!赵景行面目骇得扭曲,瞬间瘫倒在地。一阵阴风涌入屋来,鼓台上影影幢幢的烛火,“嗤”地一声尽数灭了。
袅袅青烟盘旋,消散。一股浓烈的烧焦尸臭味,悄然蔓延。“咯吱……咯吱……”“叮铃铃……”静谧的夜里,诡异的木头声响夹带着细碎的金铃声自赵景行身后传来,赵景行头皮发麻,浑身控制不住战栗,他许久不敢回头,呆立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曼……曼曼……?”鼻腔里那股熏得人头昏的焦尸恶臭越发浓烈,赵景行克制不住眼泪簌簌留下,“是你……回来了么?”赵景行肩头一重,胆战心偏头看去——一只漆黑的乌木手掌悄然搁置在了自己肩头。乌木手指上,带着他从萨曼骨灰里找回来的那一只猫眼石戒指。在月光的映照下,散发着诡异的光泽,像怪物的眼睛,幽幽注视着他。“叮铃铃……叮铃铃……”铃铛声,在他耳边再次响起,像地狱里的催命铃。倏然,有一股冰冷至极的冷气钻入耳窝,赵景行再也坚持不住,骇然瘫倒在地,一只惟妙惟肖的悬丝木偶陡然掉在自己胸膛之上!“啊啊啊——”“咯吱,咯吱——”木偶明明无人操控,却径直扬起了头。木头雕镂的细长双目本是悲悯的垂眸状态,却陡然在一瞬之间睁开,满目只有漆黑的瞳仁,没有眼白,双目瞪如铜铃,鼔凸凸地爆出眼眶,恐怖至极。冰冷的木质手臂,咯吱咯吱响着,它取下了束缚自己每一处关节的细线,展开,绕在了赵景行的脖子之上。倏然往两边一扯——“呃——”赵景行顿觉呼吸困难,费力地喘着粗气,脸色很快就发青、发绀,却泪流满面,“曼曼……哥对不起你……原……原谅哥哥……”那根细线深深勒进了皮肉里,从伤处哗哗淌下鲜红的血,只再深一些,赵景行就一命呜呼,它可以带着他下地狱,再也不与他分开。可……木偶最后还是松了手,抽回细线,它到现在,还是舍不得要了他的命。隐匿在房中角落里的提灯青鬼看了忍不住翻白眼,骂道:“没出息的笨蛋——小曼!杀了他——”云舟怒目圆瞪,寒声叱骂:“谁害得你变成这样?他心中只有钱根本从来就没有你!你又心软了是不是!来之前,你怎么信誓旦旦和我说的!”
第一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