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休憩给了夏斯弋思索的时间,他也大致能够理解钟至的情况了。钟至的性子表面随和,实际上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这直接导致了除了他以外,几乎没什么人能接触到他的性格内核。真正的朋友都没几个,就更别提对象了。自己梦游的这段时间里,无意识的肢体接触传递了太多错误的情感信号,才会令他产生一种近似爱情的错觉。不过既然是错觉,这种浅淡的感情很可能就只是友情稍上,只要稍微扳回,一切就自然能重回正轨。当然,这一切的罪责都该归咎于这段时间的梦游,夏斯弋自然有引导钟至的义务,如此,他也算是“负责”了。思路一畅通,夏斯弋的情绪也愉悦了不少。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寂静,冷调的音符跃于洁白的床铺之上。夏斯弋偏头查看,是钟至的手机在响。与此同时,他兜里的手机也响了起来,急促的音调不断催促。夏斯弋很快意识到,家长们恐怕已经知道谢青随的事了。他无法越过钟至按掉他的电话,只好接起了自己那通。果然,当他接起电话,给钟至打电话的叶阿姨也停止了拨电话的行为。电话那头的焦急不绝于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怎么都不和我们说啊?”“你们俩身体还好吗?尤其是你,弋弋,现在怎么样了?有不舒服吗?”“钟至那个臭小子呢?有没有陪在你身边?”“你们请假去哪儿了?”一连串的问题砸来,夏斯弋刚清明点的头脑险些又被敲晕了。他捡了两个问题合并答道:“额……我们都没事,现在在酒店。”电话那头顿时鸦雀无声。夏斯弋还没组织好后面的语言,手机的听筒里意外传来了挂断的嘟嘟声。这种过分反常的举动逼得夏斯弋不得不多想,连忙拨回电话解释。然而,一遍又一遍的机械挂断音令他深感绝望。他直接调出微信,拍了张钟至正在床上休憩的照片,说明了是钟至生了病,他们才停在酒店的事实。然而母亲们的关注点似乎只有这个对于情侣们有特殊意义的场所,秒回道:「好好好,妈妈们知道了,以后这种照片可不兴发了啊。」根本是越涂越黑的解释!他在对话框里打了一连串的解释,可预知到定然无效后,又统统删了。他放弃挣扎,直接撤回了那张照片,任她们随意脑补。
至于以后,那就等以后再说吧。雨越下越大。急烈的雨水拍打在窗案上,潮湿的冷感沿着窗子的缝隙涌进。“轰隆隆——”巨大的雷声充盈房内,楼下的电瓶车受到高分贝的惊吓,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渺远地交织在一起。夏斯弋闭了闭眼,再次伸手探向钟至的额头。高烧已经没那么明显了,看来药物还是奏效的。电闪和雷鸣悄然商议,约定一同轰炸房间,千百倍于银瓶乍破的裂响和光影突现,直击心灵。夏斯弋看着自外层玻璃窗流下的水瀑,拧紧了眉头。“这样的天气,可真讨厌……”少时淋的雨总是难忘,会在一切可能的时候重临。每次遇到这种极端的雨天,夏斯弋总会想起那个他独自淋雨回家的傍晚,那种难熬和孤寂便妄图争抢占据他的身体。突然,一阵暖意盖住了他的手背。钟至顺着他的手腕移动,逐渐覆住了他整只手掌,带来源源不断的温热。似有感应地安抚着他:“别害怕,我会、去接你的。”钟至看着不太清醒,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和他说话,竟也就这么应景地对上了他的所思所想。夏斯弋哂笑一声,语气里带着轻蔑的自嘲:“是吗?”毕竟如果当年没有那个路过的好心人,他还不知道要淋着那场暴雨走多久才能到家,更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从心灰意冷中捞回一丝温暖。“会的。”钟至的手捏得更紧了,“要是我能早一点到就好了,我就能接到你,给你……撑伞,带你、回家。”夏斯弋一惊。他偏头凝视钟至,眼睁睁地看着这张即将贴到他手背上的脸颊。言语两次巧合的震惊盖过了肢体接触带来的抵触,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钟至,语气艰涩地问道:“钟至,你到底在说什么?”钟至缓了口气,用力睁了睁眼,可惜效果不佳。他的话开始前言不搭后语,语速也很缓慢:“我不该生病的,这样你就不会淋雨回去,你在学校,我记得的。我去接你,可你和别人离开了。”淋雨的放学后,陌生人的帮助,这些事情他从没和别人讲过,就连母亲也不知道。如果钟至全都清楚,那只能说明——这都是他亲眼看到的。换句话说,在那场他觉得被世界抛弃的暴雨里,钟至惦记过他,还曾来学校接他。这怎么可能呢?夏斯弋的喉口发紧,如同被什么紧紧扎住,哽不出一个字。钟至的话音还在继续:“要是早一点,我就能,能和你说……”他沉下眼皮,好像又要睡过去。“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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