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时的道路拥挤,原本半小时的车程硬是耗了一小时才到达目的地。这里是母亲的第二个家,夏斯弋却是第一次来这里。他站在那扇门前,一切都令他陌生,唯有钟至与他相牵的手为他带来源源不断的勇气。良久的沉默化作担忧,钟至加深手上握紧的力道:“不想进去的话,我现在就带你回家。”夏斯弋沉默地摇头,手掌缓抬的同时,面前的门板意外开启。一束从内里投来的柔光打在夏斯弋的指尖,连同母亲和煦的笑脸一并照亮了他的视野。他们被热情地迎接进屋,男主人忙前忙后地为他们准备着茶水。比起以前一家人生活的那幢别墅,这里只能被称作朴素简单的小屋,可却莫名地透着温馨与祥和。只可惜,这一切都不属于夏斯弋。上次在家里见到的小男孩隔着茶几巴巴地望着夏斯弋,手里还拿着个毛茸茸的白色玩偶,一副明亮的眸子盖着一层显而易见的灰蒙。不知道是不是不欢迎他的表现。身后的电视柜上摆着男孩幼时的照片,看起来羸弱瘦小,的确比那时候的自己更需要悉心照料。夏斯弋如是想着。母亲冲小朋友招招手,示意他过来。等人走到跟前才拍了拍男孩的背脊:“快和哥哥说新年快乐。”小朋友不说话,只是继续盯着夏斯弋。夏斯弋温和一笑:“妈,他不想说话就别逼他说了,让他玩去吧。”没想到话音一落,小朋友忽然拽住他的袖口:“哥哥,上次见你时你哭了来着,妈妈和我说你是在伤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把我最喜欢的陪睡玩具送给你当礼物,你能不伤心了吗?”他把手里紧捏的玩具塞到夏斯弋的掌心:“祝你新年快乐。”夏斯弋呼吸一滞,手里的娃娃忽然变得沉重,无措地说不出话来。一份心爱的礼物换一份开心,他忘了,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单纯美好。在接近半分钟的沉默后,钟至托着他的手收回了那枚娃娃,替他完成了那份本应由他说出口的回复:“谢谢你,礼物我们就收下了,也祝你新年快乐。”小男孩眼底的那点阴翳随着这句话逸散,绽放出愉悦的笑容。男主人的茶也温好了,依次递给了坐在沙发上的人,最后留了自己一杯。事实上,夏斯弋没什么能和他们聊的,才坐了不出十分钟就预备离开。母亲连忙挽留:“这都中午了,怎么也得吃个饭再走啊。”夏斯弋拒绝:“不了,我得回去。”他言语坚定,不是有来有回的客套,而是在诉诸着自己的决定。他顿了顿,对母亲说:“妈,新年快乐,你能快乐就好。”
临走前,他又瞟了眼电视柜边小男孩的照片,这才发现与之对称的位置上,同样放了一张自己小时候的相片。这样,也还好。夏斯弋垂眸一笑,与母亲作别。受邀前来已经是他最大的接受程度,留下一起吃饭就算了,尤其是在这样阖家团圆的特殊日子里。被说倔强也好,执拗也罢,他只是不想、也不愿和他们其乐融融。那样的话,父亲就太孤单了。夏斯弋和钟至顺利坐上返程的车,这次,他们终于可以回家了。他放松地向后倚靠,硬质封壳的红包从口袋里脱出。夏斯弋拿起红包。他也不知道是母亲什么时候塞给他的,既然都带出来了,就不退了。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捏住红包一角往钟至的衣兜里放肆一塞:“帅哥,这些买你一晚足够了吧?”车窗外流动的光芒从钟至的眼睫划过,点亮他淡色的眸底。钟至挑起眉尾,像模像样地打开红包,指尖拨扫过里面的纸币,故作惊讶道:“这么多吗?”他换了个称呼:“老板,论我平时的小时费来算,你今晚不打算睡了?”说完,车辆明显不稳地偏移了一下,司机勉力才维持好之前的方向速度。一道视线从后视镜里投来,彻底呆住了夏斯弋。钟至那边却好似还没发挥完:“哦,跨年本来也是不用睡的,这样跨年,倒也是挺新鲜的。我都可以,听老板的。”夏斯弋听不下去了,连忙捂住他的嘴。本来是他调戏钟至的伎俩,想象中钟至的窘迫反倒如数映在了他身上,一整个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自从嘴贱说了那句话后,夏斯弋就再没敢抬眼,生怕和前排司机来个尴尬的视线对撞,要不是这时候除了这辆车他们没别的什么交通方式能回去,他是真的很想弃车逃离。漫长又煎熬的车程终于止于刹车声,夏斯弋快速付钱,扯着钟至下了车。走出去了十几米,夏斯弋才瞪眼抱怨钟至道:“你有毛病吗?咱俩下车时,司机还悄悄骂了我句真会玩,你没听到?”“说你会玩,不是夸奖吗?”钟至的戏瘾还未了,“况且,不是老板先给了我钱吗?我聊一下服务细节,再正常不过了。”夏斯弋倒吸一口气,噎住了自己。钟至冁然一笑,扳着夏斯弋的肩膀让他直视前方:“好了,别气了,我们到家了,还有不少事要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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