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御连夜赶到医院时,原主的二叔一家人已守在手术室门口,见他过来,都不曾多说什么,只有程友士唤了他一声,但很快又满脸焦虑地别过脑袋,看着手术室的方向。手上动个不停,正捻着佛珠。程御和陈廷玉坐在了另一边,沉默着等待结果。乍暖还寒的时节,晚间还有凉意,再加上医院里的空调打得足,过道一片阴冷,程御本就没吃多少东西,此刻更感到寒意入体。他有些不适地动了动纤长手指,肩上突然压下一片暖意,另有双手递给他一块巧克力。“程总,当心低血糖。”陈廷玉轻声提醒。程御没有侧头,低垂着的眼睫颤了一颤,才伸手将巧克力接了过来,簌簌地拆开包装。巧克力的棱角顶起了他的颊肉。陈廷玉一声不吭,只是替程御拢紧外套,挡住春日料峭的寒意。为他贴身裁剪的外套,披在对方肩头,正好将程御整个人笼罩其中。正合适。陈廷玉唇角噙着温和笑意,以眼丈量,在心里比划着程御的身姿,只觉得一整天的莫名焦躁逐渐远去,心底充盈起奇异的满足感来。手术持续了许久,一直到凌晨三四点,手术室的门才打开。原本蔫菜似的程友士在程御之前冲了上去,抓住医生的袖子,想知道结果又有些忧惧,吞吞吐吐地开口,“医生,我爸他……”“病人家属请放心。”医生朝程友士和随后跟上来的程御点点头,“病人的手术很成功,大概六小时内就会苏醒,但不要过多打扰他。”“好,谢谢医生。”程御点头,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见程友士哆嗦着瘫倒在地,码着手腕上的佛珠念念叨叨着老天保佑。他眉头一皱,心道这也太夸张了。为了以防万一,程朗坤一直在加护病房待到体征彻底稳定后才转去普通病房。醒来后,他只要求见程御一个人。原本还颇多动作的程友士闻言,什么声响也没了,脸上不知是哭是笑,过了良久才道:“好吧,阿御,那我就先走了,你留下好好照顾你祖父。”程御点点头,随后跟着护士进了病房。程朗坤刚从麻醉中清醒过来,身上还连着不少程御熟悉的监视仪器,让他下意识地有些抗拒。“祖父。”程御轻声唤道。程朗坤缓缓睁开眼。从他的角度,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程御时刻不摘的黑色手套。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想他的可怜孙儿,幼年因佣人的贪婪而遭拐卖虐待,好不容易救出,双亲又遭遇事故身亡,留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在世间。“阿御。”程朗坤气若游丝,手指挣扎着向上。程御犹豫了下,还是上前握住对方的手。隔着丝织手套,他仍能清晰感受到程朗坤手上岁月留下的褶皱痕迹,即使有着亲缘关系,他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依旧在隐隐发颤。程御默不作声地垂下眼帘。程朗坤的气息这才稳定了下来,轻声却坚定道:“阿御,别担心,你不把程氏拿捏稳了,爷爷不会走的。”程御一时怔忪,良久才道:“我知道的,爷爷。”到底是动了一场大手术,没说两句话,程朗坤又沉沉睡去。程御迟疑不过片刻,便叫来了陈廷玉,让他取套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来。陈廷玉有些不认同他的做法,但看到程御的神色,又将劝诫的话收了回去,他凑近对方,轻声道:“阿御,医生都说没事了,你别再吓着自己。”程御闭着眼点点头,没说话。留在医院陪护,倒不是因为他亲情突然泛滥,只是程朗坤目前作为目前集团的最大股东,他想借程老爷子之手做些事。经过医护人员的悉心照顾和程御的陪伴,程朗坤恢复得很快,没两天就恢复了正常的进食与排泄,也能坐着轮椅外出。程御领着他外出晒太阳,祖孙两人坐在花园中央,程朗坤突然问道:“阿御,我听说你最近对程光娱乐很上心。怎么,想赚娱乐圈里的钱?”“嗯。”程御并不避讳,反而趁势吐露苦衷。“娱乐圈来快钱,能弥补程氏的现金流。最近总部这边的情况不太顺,高叔跟我哭诉了好几回,说是企划部也想不出好的新项目来。企划部的新鲜血液我是换了一股又一股,可谁知道……”未尽之意,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个高原!”程朗坤皱紧眉头,忿忿地拍了一把轮椅。“什么想不出来?他就是个守旧派,又不爱听意见,成天捣鼓的就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老几样,以前还行,现在房地产到处异军突起,市场都饱和了,还玩这一套?不行了!”程朗坤的声音越来越高,越说心中越来气,恨不得直接跑到高原面前狠狠教训一顿。他当然知道程御的意有所指,但料想高原必定是过分到了一定程度,才让程御这种性格的人都忍不住要朝他告状。程御俯下身,耐心地替他顺着气,温声道:“爷爷,你别气坏了身体。”程朗坤深呼吸了几下,拍拍程御的肩膀,看着眼前苍白瘦削的孙儿,想到他幼年时的遭遇便一阵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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