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冲天林立的摩天大楼的窗灯、环路与高架桥上的车灯、以及商圈内的霓虹灯屏幕交相辉映着,极尽炫目的纽港夜色如画卷般展开在落地窗外。
走廊上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朱砂站在电梯中一脚在外,一脚在内,顾偕站在走廊内,相隔两三米的距离。某种无声无息的暗涌盘旋在两人之间,虚空中似乎有一堵无形的墙壁将他们分隔开来。
头顶排风扇静静运转着,一股淡淡的酒味随风飘来。
朱砂的半边侧脸几乎融化在电梯昏暗的灯光中,另外半边脸颊上渗着点绯红,眼底也盖着一层淡淡的水雾——顾偕很熟悉她这个样子,分明是喝了酒却还没醉,多巴胺刺激得神经十分愉悦,因此显出放松又平静的状态。
这时,朱砂眼底闪烁起意味不明的微光,僵在嘴角的笑意倏然荡开,恍惚间如冰河解冻,万物逢春。
然而顾偕眉心一跳,那在刀尖上摸爬滚打过的直觉猛地拉起警笛。
“您今晚住……”朱砂犹豫着换了个说法,“您是来办公室拿东西,马上就要回家吗?”
顾偕略微一怔。
“他和另一个女人结婚”这件事,向来是“房间里的大象”,是禁忌的话题,两个聪明人对此有一万种方式回避,他万万没想到朱砂会着这么直接问出来。
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平静,没有一丝一毫情绪上的异动,如果两人仅仅只是上下属的关系,朱砂应该还会问一句:“顾太太还好吗?”
但谢天谢地,她没有问。
顾偕一时拿不准她的想法,心里七上八下。
他要说什么,才不至于将她推得更远?
朱砂始终保持着微笑:“嗯?”
顾偕淡淡道:“我来找你。”
“那太好了,”朱砂眼底倏然亮起了光,“您是去我家还是在这儿?”
顾偕没明白“在这儿”是什么意思,也不懂朱砂为什么突然“变脸”,但他现在只想找一个安全封闭的空间,紧紧抱住她,听她的心跳,摸她的温度。
“去你家。”
哗哗哗——
安静到极致的公寓里,只有从卫生间传来的流水声。
顾偕坐在沙发上,手肘低住膝盖上,双手捂住了脸。
从办公室进电梯、坐上车、再到回家,朱砂这一路都小声哼着曲调。她披着碍眼的外套坐在副驾,繁华城市在她脸上的投下转瞬即逝的光影,身上除了酒气还有其他男人的香水味。
朱砂不用香水,洗发水沐浴露也都是无香型,就像一张未经染指的白纸。他喜欢从后面抱住她,下颌搭在她肩膀上,侧头吮吻她细腻的颈肉,一呼吸一间尽是属于他的木凋香,仿佛动物用气味标记领地,所以他对射在朱砂身体里有种近乎魔障的执念。
然而现在……
顾偕转过头。
——尹铎的西装外套正搭在沙发背上。
或许是心理作用,房间里漫逸着陌生的香气,如同无色的剧毒气体,从鼻端吸入,撼动着敏感的末梢神经,以至于顾偕太阳穴突跳着发痛,胃部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恶心,就像一只外来的雄性野兽侵占了他标记的领地。
方才一进门,朱砂顺手将尹铎的衣服扔在沙发上,旋即飞奔进了卫生间。
而他站在房间中央的空地上,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他不喜欢说话,也向来不惧沉默,那一刻竟然无比庆幸朱砂在车上哼着歌,没有让那令人窒息的静默湮灭了这方寸之地。
半分钟后,朱砂含着牙刷从卫生间探头来,道:“顾先生,您坐在沙发上等我一下,先别洗澡。”
顾偕不懂朱砂什么意思,但还是坐下了。
哗哗流水声中隐约夹杂着朱砂的哼唱声,每一个音符都化为锋利的刀锋,在他的听觉神经上毫不犹豫地割下一刀又一刀,直到所有脑神经都痛到极点。
——和尹铎在一起这么开心吗?
——开心到一点都不在意他的感受?
顾偕双手交叉,疲惫地撑着额头,露出一小截苍白的下颌。而左手无名指上的素圈婚戒在昏黄的落地灯中静静反着光。
朱砂让他等什么?
她会和他说什么?
顾偕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
一切还在他的掌控中。
如果今天下午他陪朱砂从法院离开,如果今天下午是他站在人群中为朱砂挡开那些不怀好意的手……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的错,就代表他还能控制事情走向,只要他不再犯这种错误,就不会再给尹铎的机会……
咔嗒一声轻响,浴室的门打开了。
顾偕没有抬头,一丝丝酥痒混合着酸堵的滋味冲上喉头,心脏在胸腔内跳得一拍比一拍更重。
公寓内灯光明亮刺眼,朱砂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亮了一下,显示着“电量低于20%,请及时充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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