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晋的底层百姓,难道生活得比部落时代的普通人强?大晋的农夫起早贪黑一年到头,连温饱都挣不到,大晋城池的百姓,为了栖身之所耗尽心血。
“而部落时代的普通人,在渔猎耕种温饱无忧之余,总有不少悠闲自在的时候,可以篝火欢唱,在石壁上作下图画。
“你大晋的底层百姓,难道活得比部落时代的百姓更加安宁幸福,没有剥削压迫?
“他们的寿命或许短暂,他们的狩猎或许会有生命危险,但他们不需要忍辱偷生、卑躬屈膝。他们只要有闲暇,就是轻松快乐心安身宁的。
“你大晋的百姓,怎么跟他们比?”
赵宁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莫邪正色道:“国家是统治阶级进行阶级统治的工具,生来就是为了私利,你想要大晋有真正的公平公正,不是缘木求鱼是什么?”
正因如此,禁止土地买卖无法推行,土间兼并无法真正抑制。
如果是七日前,赵宁或许就被莫邪所说服。
但现在是七日后。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正要开口辩驳,干将出声了。
“宁小子,你不必跟她掰扯这些,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时代的洪流奔流不息,千年万千之前是怎么样并不重要,我们不可能回头,只能向前走。”
干将擦好了嘴,“所以我们只要向前看就行了,把握好当下与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过去的已经过去,只是时光长河中的虚幻,善恶美丑我们没有亲眼见过,无论是什么样都不重要。”
赵宁心气稍振,很是认同这番论断,转头看向干将:“先生可有解决土地兼并问题的法子?”
干将呵呵笑了一声:“小了。”
赵宁愣了愣:“什么小了?”
干将正经道:“格局小了。”
赵宁摸了摸下巴。
干将接着道:“时至今日,土地兼并已经不是简单的土地问题,跟它一脉相承的,还有城池市井中的劳动剥削、财富侵吞。
“阶层固化后,富者拥有资源优势,必然越来越富,穷者一无所有,必然越来越穷。这才是问题的全部,是根本疑难。”
赵宁迫切地问:“先生有解决之法?”
干将抹了抹嘴:“没有。”
赵宁:“”
干将接着道:“富人愈富,穷人愈穷,这是大道法则,世间至理,没有人能够破解。只要富人遵法守纪,你也不能剥夺他们富裕的权利。”
道里确实如此。
但赵宁隐有不忿。
他沉声道:“乾符十二年,天元百万大军悍然入侵,朝廷南逃举国惶然。
“我们最终能赢得战争胜利,最大的依仗是无数平民百姓、热血男女,他们抛家舍业拜别父母妻儿,前赴后继赶往沙场,组成数百万大军,用血肉之躯构建一道又一道防线,为此付出了不计其数的生命!
“如果大晋不能保证平民百姓的公平公正,让所有人安居乐业,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那便是对战死沙场的无数英灵的侮辱,是对国战胜利的最大亵渎!
“若是如此,我赵氏便跟高福瑞之流毫无区别,大晋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一开始他还只是不忿,这番话说到最后,他已是无法按捺怒火。
干将摆摆手,示意赵宁冷静一些,事情还没到不可解决的地步。
他道:“如你所言,国战能胜,虽有名将冲锋在前,良臣周旋于后,但追根揭底还是靠百万平民,若无热血百姓,则中原王朝已经改姓天元。
“权贵商贾,地主富人,能够通过经营产业拥有自身财产,他们自己的努力不可或缺,但究其根本,依靠的还是商行伙计、麾下农夫的辛勤付出。
“所有富人的财富积累,绝大部分都是麾下农夫与伙计创造的!
“所以这是什么样的财富?这是集体财富!
“故而不能把财富都装进东家、地主的口袋,而是应该把绝大部分配给那些伙计与农夫。
“如果不能,这就是压迫剥削。宁小子,现在你可知道压迫剥削的本义了?不是违背律法才是压迫剥削的。
“或者说,现行律法就是不公正的,是维护权贵富人利益的,应该立马改正!
“既然地主、商行的财富属于集体财富,那只有在伙计农夫同意时,才能拿出相当一部分来,用于发展商行壮大产业,最终让伙计农夫们收获更多好处。
“违背了这个初衷,那就是最大的不公正!
“若能保有这个初衷,则天下虽有富人穷人之分,亦无善恶丑美之别,富人纵然能美酒美人豪车豪宅,穷人亦能不受压迫剥削,公平与尊严都有保证,衣食住行一样也不缺少。
“说得再通俗些,最底层的伙计与农夫,也能在衣食住行都有保证的情况下,每天只用劳作三四个时辰,每个月还能休息娱乐八九天!
“大家各安其份,每个人都有幸福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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