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见他对自己视而不见,心中更气,便也朝神像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真武大帝在上,信女求您显灵,清理门户——”周辰安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青萝接着说道:“把那些混进来的黑心道士,拿天雷劈死,天火烧死——”“元青萝你够了啊!”周辰安忍无可忍,站起身来。“哟,知院发什么火呀?”青萝朝他翻了个白眼:“我又没指名道姓,知院怎么就自认是那个黑心道士呢?”“玄门清净之地,你口出怨诅之言,也不怕报应?”“报应,好呀!”她一把将他拽到神像底下:“咱俩站在这儿,看看真武大帝的剑劈谁?”周辰安冷哼一声,背过身去。突然,青萝尖叫一声:“啊,剑动了。”周辰安下意识的往一旁闪开,抬头再看神像,哪曾动过分毫。“哈哈,心虚啦?”她洋洋得意的看着他。他也看着她,本来气鼓鼓的脸上,忽然笑了一下,接着冲她轻挑眉梢:“知道你气不顺,你的好姐妹自甘堕落,跟我们同流合污,你不敢去骂她,就来拿我撒筏子。”“不许你说她!”这一下击中了青萝的软肋,她瞬间红了眼圈儿。“消消气,我不过是给你提个醒,以后她会和别人一样,污泥越沾越多,直到你再也认不出。”“还不是你们害的?”青萝恨恨道,“若非为了自保,谁愿身沾污泥?”“哼,又找上借口了。”他学着她的语气,将她的话,原原本本地还给了她。青萝被噎,一时无法回击,懒得和他多言,抬袖抹掉眼角泪花,转身就往外走,只想快步离开。迈过门槛时,只听他低笑一声:“你不是一直想出宫么?”青萝停了脚步,却依然嘴硬:“你管我出不出宫?”“我是想给你指条明路,你要是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咯。”“你能有什么明路?”青萝面露狐疑。“嫁人出宫这条路看来是行不通了,眼下皇后娘娘退位在即,你不妨卸了这尚寝之职,自请随她一起出宫,去白云观修道祈福。只是——”
说到这里,周辰安摸摸下巴,面色有些为难:“这白云观隶属全真派,你在那里当道姑,就得遵守戒律,断了姻缘念想,孤独一生了。”青萝又狠狠地瞪向他,一脸鄙夷:“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说什么给我指路,分明是借着我想出宫的念头,让我去劝皇后快走,如意算盘打的挺好么。周辰安,原来你们龙虎山修的道,就是这种道?”“诶,元青萝,别不知好歹啊。”周辰安正了颜色:“废后是我的主意不假,但我也是为皇后好。你也不想想,就皇后那性子那身子,留在宫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定什么时候就折进去了。去白云观修道,反而免于算计,落得清净安宁。”“是不是为她好,应该她自己说了算。”青萝一双大眼睛蓄满了愤懑,声音也透着怒气:“她的哥哥和弟弟,都丧生于土木堡之变,万岁是她仅剩的亲人,留在宫里,她还能有个寄托,有个念想。你把她赶到白云观,远离亲人,孤独终老,从此行尸走肉的过一辈子,那和杀了她有什么分别?”“留在宫里又留不住万岁的心,他身边的新人一个接一个,何必非要守着一个空壳,自欺欺人?”“有的人就愿意自欺欺人呢?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青萝的眼圈又红了起来,如果他没有撕开绿竹的真相,她也可以一直自欺欺人下去,维系着这点脆弱的温情,至少能好过一点。“周辰安,什么为了别人好,你不过是在给自己干的那些肮脏事儿找借口。”周辰安的目中也蕴起怒气。“那又如何?大势已定,你们只能选择接受。”青萝怒目而视,满是不甘。“怎么?都到了这一步,你还幻想着有回旋余地吗?”周辰安面带讽笑:“离开叶绿竹,你一个市井出来的野丫头,不过会点马吊牌局、鼓唇弄舌的功夫,真当自己有与人对弈的本事么?元青萝,奉劝你一句,看在太子的面上,我才对你多番容让,你要不知好歹,非得逆水行舟,便别怪我不留情面了。”言毕,他袍袖轻拂,飘然离去。青萝留在原地,双拳紧握,身子兀自微微发抖,站在那里静静出神,直到夕阳西下,余晖洒进殿内,方缓缓迈开步子,往坤宁宫而去。 翻船坤宁宫。对于青萝的到来,钱皇后显是意料之中,淡然微笑:“跟你道完别,吾就再无挂念,可以去向万岁辞行了。”“你真的要去白云观?”青萝难以置信。“嗯。”钱皇后点头,脸往一旁的紫檀桌偏了偏,“自请退位的辞表,吾已让人写好了。”青萝循目望去,平展的信封静静躺在桌面上,等候着它的命运。“就这么认命了?”钱皇后微微低下首,双手紧握在一块,再抬起头时,又浮起淡淡的笑意:“万事万物,强求不得。既然那是吾躲不过去的归宿,又何苦挣扎?不如好聚好散,留个最后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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