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句句属实,万岁一闻到艾草的烟味,就会咳嗽不停,喘不上气来。”朱祁镇心头一跳,那年他被抓到瓦剌,草原上的蚊虫能吃人,瓦剌人也用艾草去熏,只是却不像中原这般讲究,光把艾草晒干了,为了耐烧,还掺杂了干牛粪,一燃起来浓烟滚滚,呛得他落下了个气喘的病根儿,虽说自打瓦剌回来,经过多年调养,早已不碍事了,可这个小小的直殿监内侍,竟然对自己的过往如此了解,朱祁镇不由得侧头望去。讲话的内侍年纪轻轻,眉目清秀,看着有几分面熟,他却一时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对方。掌司宦官听徐云中说的真切,不敢再怠慢,连忙收了火折子,吩咐道:“快快,去换成篙草制成的火绳来。”“是。”众内侍抱着火绳正要退下,忽然停住脚步,直直望着他的背后。“愣什么?快去呀。”掌司宦官催促。众内侍扑通一声跪下,徐云中见状,侧目一看,也赶紧跪下,与众内侍一起拜倒:“参见万岁。”掌司宦官脸色一变,赶紧转身跪倒在地。“奴婢该死,扰了圣上清静,望乞恕罪。”织锦御靴自他视线中经过,来至那位向来低调寡言的内侍面前,轻声笑道:“朕想起来了,徐云中,对吗?”徐云中蓦地抬起头来,眸底感情复杂难言:“难为万岁还记得奴婢。”“快起来吧。”帝王亲切的看着他,含笑道:“朕记得那个时候,你才十多岁,稚嫩的小脸上,却有一双坚毅的眼睛。一晃眼,你已经成人了,朕第一眼瞧见你,竟差点没认出来。”徐云中百感交集:“万岁却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宽厚仁慈。”帝王瞟了眼他的打扮,皱眉道:“朕记得你博览群书德才兼备,怎会分配到这直殿监来做苦力?”徐云中垂下眼帘,正思索着如何回答,掌司宦官适时插话:“万岁有所不知,当年他随您从瓦剌回来,因此遭到了排挤,只能来我们直殿监当差,平日里谁都能来欺负几下,肯与他说几句话的,便只有那些相同遭遇的旧人。后来您重回大宝,与他相识的曹公公也一飞冲天,我们也都劝过他,既与曹公公是旧识,但凡登门说上几句好听的,也不至于窝在直殿监这冷衙门,可他就是不肯,说什么君子当如竹,风过不折,雨打不污,曹公公那儿再好,也不是他的去处。”他已打定主意,近来曹吉祥与蒋安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现下皇帝注意到徐云中,明摆着是要重用,自己平日里和徐云中又无仇怨,不如借此机会推对方一把,也好卖个人情,为以后铺一铺路。朱祁镇听后,愈发坚定了心中想法,笑问徐云中:“好歹你与朕共过患难,怎么不来找朕呢?曹吉祥那儿不是你的去处,难不成朕这里,你也嫌弃吗?”徐云中忙道:“奴婢只是觉得,自己未建寸功,不好到万岁面前求取什么。”“你呀,为人就是太正经了,这一点,倒是很像另一个人。”说到这里,朱祁镇脑海中闪过绿竹的脸,微微展颜,道:“现下朕身边正好缺人,你愿过来侍奉,便是功了。”
徐云中郑重行礼:“奴婢自当尽心竭力侍奉万岁。”话音刚落,一名内侍着急麻慌的奔来,喘着气道:“万岁,蒋公公他——他死了!”朱祁镇带着徐云中等人赶到时,几个内侍已经拿布盖上蒋安的尸体。众人一见皇帝,连忙行礼。皇帝却一把拉起绿竹,关心道:“绿竹,你没事吧?”只见绿竹面如死灰,身上微微发抖,轻轻的摇了摇头。皇帝见她如此,心中顿生怜爱。“没事就好,朕就怕吓着你了。”言罢,这才转身问道:“怎么回事儿?”曹钦起身抱拳,回道:“启禀万岁,微臣奉旨将蒋安递解出宫,不料贤妃娘娘前来,微臣只好在外等候,没一会儿就听蒋安在里面大叫救命,等微臣赶过来,他就死了。”“ 他怎么死的?”“微臣已令医官验过,贤妃娘娘带来的酒里有毒,蒋安乃中毒身亡。”“嗯?”皇帝瞧向医官,医官战战兢兢,却还是点了点头。他忙向绿竹问道:“快告诉朕,到底怎么回事儿?”绿竹却朱唇紧闭,一言不发。还待再问,一旁的君凝抢着答道:“奴婢领了酒,随娘娘来给蒋公公送行,一开始还聊得好好的,哪知道蒋公公一杯酒喝下去,就毒发身亡了。”曹钦急道:“我们赶过来时,都听见蒋安大喊,是贤妃娘娘杀人,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要抵赖么?”皇帝惊疑不已,问道:“绿竹,果真如此么?”绿竹眼圈一红,点了点头道:“是,如此看来,蒋公公只能是妾杀的,妾辩无可辩,请万岁将妾交与宫正司发落。”“冤枉啊!”君凝喊道:“万岁,若是娘娘下毒,又岂会这么不遮不掩的带着毒酒过来,那岂不是自认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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