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特捏着手机的手指颤抖起来,熄灭屏幕又打开,但还是什么都没回复,赖斯最终发道:“他说好。回见,梅森。”芒特闭上眼,把头埋进手掌里。首回合比赛在4月7日晚打响,他们照例在前一天落地伦敦。刚从机舱里走下,熟悉的风,熟悉的阴沉,熟悉的小雨点和熟悉的气味就让沙德整个人都又放松又紧绷住了,他分明是来做客的,却觉得自己是回家了,这太古怪。沙德拜托莫德里奇先进航站楼去,自己又站了一会儿。阿扎尔感慨道怎么好像永远都不会变,库尔图瓦则是撑了伞过来,询问他们要不要去他家里玩——他在伦敦的房子没卖,一直有人打理,如果住家的话肯定还是比住酒店舒服多了。安切洛蒂没特别约束他们住宿的事,就是让球员们不要乱玩,好好休息。阿扎尔翻白眼:“说得好像谁没家似的。”沙德说:“我也有。”“哪来的?”阿扎尔有点纳闷:“后来那个房子不是不租了吗?”“最开始那个,俱乐部给的。”沙德乖乖说:“我买下来了。”库尔图瓦的手颤了颤。“蒂博,你伞怎么打的,自己后背全湿了。”最后出来的设备管理员打趣这三个不忙着躲雨忙聊天的车西佬:“快走啊,你们非得站飞机下说话吗?”他们最终还是没有脱离队伍回到曾经的房子里去,回到大部队,一起入住酒店,乖乖吃了晚饭,三三俩俩打牌说话聊天回屋玩游戏,就和每一场比赛前一样。沙德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在看外面的雨,像是看不够,莫德里奇给他端了热牛奶,放了点蜂蜜,沙德迷茫地问他:“妈咪,怎么办呀。”要回到斯坦福桥,还是一样的主帅图赫尔,还是去年的队友们,只有他变了,他竟然站到了对面去,变成了每次扭头看到的对手,他该怎么办呢,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一个人不能在伦敦待太久,否则所有的回忆都会储藏在雨水里,雨滴落下时,往事也在哗啦啦播放,没个停歇。库尔图瓦晚饭后打电话让人把他一直存在伦敦的车送到了酒店,出门绕了一圈,先回了自己家里取了东西,而后停到了曾经沙德住过的那栋公寓楼下,抬起头看了一会儿。他的手里其实还是有钥匙,当年复制了怕应急要用的,早忘到了八百年后,今天忽然想起来。
他在车里坐了十分钟,却还是出去了,淋雨的路,就好像他满心愤怒地冲出这栋楼时一样,那时他决心要把所有的爱都抛下,让沙德品尝嫉妒,心碎和恨的烈火,从没想过自己会再回来。他打开房门,按开灯,站在玄关久久无声地看着这栋小公寓,一切摆设都没变,只有他买的植物长大了,在暖气里绿意盎然地舒展。烤箱里仿佛还有蛋糕正等着蓬松鼓起,灶台上仿佛在煮奶油汤。仿佛20岁的沙德和25岁的库尔图瓦正坐在沙发上,一个在学英语,一个在玩手机,年轻的手掌交握在一起。门口还挂着沙德当时想送给他的伞。说实在话,第一回合比赛的整个过程,对沙德来说都像是一场过于生动的梦境一样,莫名地特别清晰,而且所有回忆都是漂浮在半空中的第三人称视角,是的,他在自己的记忆里看“自己”,仿佛灵魂出窍。斯坦福桥的一切都太熟悉了,工作人员也大多没变,从大巴落地走进球场开始,沙德就一直在和面含激动之色的工作人员打招呼,有的人还冲他展示自己手腕上的表,是沙德告别时送给所有工作人员的礼物,有人一直戴着。墙上的指引标签已经有点褪色了,但还是很清楚,尽管沙德已经不再会在这里迷路。虽然他差点走到主队更衣室去,但这不算是迷路,不是吗?他看着自己和阿扎尔说没事,只是有点想吃饭,因为看到了牌子上写今日斯坦福桥供应的餐点里有烤牛肉,他之前最喜欢吃了。赛前赛中能吃东西的只有他一个,阿扎尔单纯嘴馋,赛季中又不敢乱吃东西,会从他这儿分一口,这是属于他们俩关于主场比赛的特殊回忆。他看着自己走出长长的球员通道去热身,外面还是那么多穿着蓝色衣服的球迷。其中有些人举起了他的照片,拉出横幅“欢迎回到你的海洋”,另一些人拉着另一条“但不要进球please”。他终于看到自己扭回头来,看起来又想要笑眼睛里又裹着眼泪,脸庞扭成了一副很奇怪的样子,像鼓着嘴的小青蛙似的。我不是青蛙,我是鱼嘞,沙德迷迷糊糊地想。球迷们在欢迎他,但是对着库尔图瓦狂嘘,后者充耳不闻,忙着和他做射门扑救的热身练习。主队也出来做热身了,芒特踢歪了球,飞了一个过来,沙德帮他踢了回去。回到更衣室里安切洛蒂做赛前讲话,沙德却总感觉仿佛能听到图赫尔的声音似的。然后就该列队准备比赛了……沙德和每一个前队友握手拥抱。尽管是在回顾自己的记忆,沙德却还是有点羡慕自己了,他不懂为什么回忆是这样的,为什么他悬浮在半空,为什么他没有在用自己的眼睛看他们的脸,用自己的手掌去感受肌肤的温度,他就只是停在上方,看自己的后脑勺。不过从这个角度看比赛倒是挺清楚的,沙德难得能搞得清自己正在场上做什么事,身边是什么人。上半场开场仅5分钟,他带球就被坎特断下了,后者顺势长传,发动了一次进攻,哈弗茨内切突破到了小禁区边缘,但左脚射门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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