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让人动手的,可能也是他。当年在河间不远处统帅齐国重兵的便是田原亲信,如今已经死了的田显。田显想往河间守军中掺点人太简单了。当年自己其实也不是没想到会有人暗杀,只是觉得田和还是要点脸面的,不至于当着赵人,在两国盟誓时做什么,授人话柄。自己本想等齐侯贷与赵亭盟誓完便走,谁想到……至于田向,俞嬴懒得反覆思量他要如何。大约因为从前那般亲密过,莫说如今他只是齐国相邦,他便是齐侯,甚至统一列国成了天下之主,俞嬴对他也难生出什么敬畏之心。随他去吧。有时候人不禁念叨,不几日齐侯的消夏宴上,俞嬴便单独遇见了田原这位“故人”。俞嬴更衣回来,在申池齐侯离宫的廊子上,两人走了个对面。俞嬴对他行礼,笑称上卿。“尊使有礼了。”田原淡淡地道,“听说尊使是从前公子俞嬴的族人?”“是。俞嬴是公子景嬴族妹。”俞嬴笑道。田原又打量俞嬴一眼,点头:“尊使自便吧。”俞嬴微笑行礼。田原昂然走了。俞嬴笑,真是让人怀念的傲慢…… 多事的宴会还未到正式开宴的时候,田原走入申池离宫齐侯寝宫配殿。齐侯笑道:“叔父已经来了!寡人以为叔父还得过会子才到呢。快坐!”田原笑道:“早点过来,跟君上说说话。”齐侯笑道:“叔父还记得从前带寡人来此钓鱼摘莲子吗?”田原脸上带着些责备:“君上那时候也太不稳重了,差点跌到水里。”齐侯笑起来,招呼寺人端荷叶莲子冰粥给田原:“叔父尝尝,用今年的新莲子熬的。”田原道:“君上也用一些。先垫补些东西,免得一会儿吃酒难受。”齐侯点头,陪着田原一同喝莲子粥。吃罢粥,田原道:“适才在廊子上遇见了那位燕国女使节,倒确实与从前那个俞嬴风度上有两分相似。”
齐侯点头。“从前那个俞嬴到处搅风搅雨,先君待她不薄,她却妄图坏我田氏大事,我建言杀之,先君却颇爱其才——再有才智,不能为我田氏所用,也只是祸害。”田原神色冷硬,“先君到底听我之言下令诛杀她。”田原顿一下:“子昔对她用情很深,押上自己的官爵前程,去求先君撤回成命,说要亲自去追回她,日后只将她圈在自己身边。“先君说,‘只看你如此,俞嬴也留不得。你想用情爱圈住她,我看是她用情爱圈住了你。’先君说得很是啊。”齐侯诧异:“原来这些叔父都知道?”“他去见先君时,我便在侧室,如何不知?”齐侯点头:“相邦一向沉稳自持,大概这辈子就做过这么一回错事。”田原摇头:“我看他正在犯一样的错。”齐侯看田原:“叔父是说——”“当日孟梁令人去魏国追杀这个俞嬴,子昔让亲信从临淄驰奔去阻拦;还有他为何要幽禁克?国人冲击燕馆时,他为何去得那般快?前阵子他那个燕国门客又是怎么回事?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子昔怕是又跌倒在了这个俞嬴的坑里。如今他是相邦,不比从前。从前犯糊涂,只是害了他自己,如今若再犯糊涂……”齐侯皱眉,沉默片刻:“相邦的忠心,寡人还是信的。他也一向有分寸。”“此时的子昔不是那时的子昔,这个俞嬴也不是那个俞嬴,更何况也没有那些紧要事,倒也不必像从前一样动手。”田原道,“我想着,不如这样,帮一帮子昔,若成了,也算全了他当年与俞嬴相守之心,我齐国又多一策士;若不成,子昔也就死了心,怎么都比如今这样暧昧不明的好。”齐侯看田原:“叔父不是一向不喜女子参与政事?”田原叹气:“还不是为了子昔,也为了我们齐国……”齐侯点头:“那便改日与相邦商量了,请媒人去说。”田原微笑道:“君上就不用管了,我来为媒。”消夏宴开始。消夏宴与齐宫岁末大宴在场面气势上没法比,人没那么多,规程也没那般繁复,但更宽松热闹,倒真有几分消遣玩乐的意思。能来消夏宴的宗室、大臣都是有名有号的,使节也至少是鲁、宋一级。公孙启和俞嬴、令翊便是与鲁国、宋国质子为邻,离着三晋使节便远一点儿。三人与鲁国质子更熟,与宋国质子也认得,过了宴会开始时齐侯引领的祭祀献祝之后,便互相筹酢、小声闲聊起来。公孙启比第一次参加齐宫岁末大宴时松弛得多,虽然还是一副古板小君子模样,但嘴角带了笑影儿,不时与他近旁的鲁国质子说些什么。俞嬴、令翊听宋国质子说宋国风物。俞嬴对宋国颇熟悉,不用讲宋人语,只问宋人最得意的几个地方,便让宋国质子引为知己了。令翊只在一旁听着。俞嬴的话勾起宋国质子思乡之情。因俞国与宋国离着不远,宋国质子与俞嬴称“咱们”:“如今这个时节,咱们那边雨水多,倒没这般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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