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后来娶了个没爹没娘的孤女当媳妇,这些张嘴都要老散养活。好不容易生了个孙子,据说长得挺漂亮,又聪明,谁见了都喜欢。没想到长到三四岁,突然得了病,找了好些大夫,吃了好些药,还是没留住。”散材对羊猛说:“这些年,弄这么多钱,我生怕别人问我钱从哪来的。不敢露,不敢花,也不敢回老家。藏的连我女人都不知道。我还在个铺子里找了个活,给人看仓库扫地,起早贪黑去上工,过得仍跟个老土包子似的。为了孙子,我啥也不顾了,啥好药都买,啥名医都请。我把大银锭、整张银票都拍到大夫跟前,说只要把孩子给我治好,这些全是你们的。我还去烧香,什么寺院、道观,头都磕遍了,烧最粗的香,全没用,怎么都换不回我孙子!老和尚跟我讲,要看开,这孩子跟你家缘尽了。他原不该是你家的孩子。我听见原不该是你家的这几个字……我心里头,突然,突然……”散材捂着脸,突然浑身发抖哭了起来。“你说是不是我造的孽报应到我孙子身上了!可凭啥呢?杀了人抢了东西的都没事!为啥我就落这么大报应!为啥!!!”羊猛哑声道:“俺劝他,你不能这么想,要天天这么跟人家比,活都没法活了。可能有的人就是生来福气大。你说那杀人抢东西的大财主,他也不好过,他不是年年被你们讹么。兴许还有旁的你知不道的受罪地方。照我说,俺们既然是这样的人,吃不了那样的饭,就该好好干自个儿的活。”众人都沉默,谢赋轻叹:“如此,他便幡然醒悟了?只是,他一会儿炫耀如何讹诈,洋洋自得,一会儿又痛心疾首,涕泪横流。时笑时哭,弯儿拐得有点大,情绪很跌宕啊。”羊猛点头:“是。俺当时也觉得他不对劲。他以前闷闷的,除非急眼的时候才大声讲话。可年前那回跟这次,他眼直直的,雪亮,神情也挺奇怪,手还总是抖。特别他一笑一哭的时候,抖得更厉害,浑身连嘴都抖。俺不敢直讲,就说,老散你想开点,别给自己也搞病了。他淌着眼泪又一咧嘴,像哭又像笑似的讲,你看见了吧,看我这手。他们给我下的那个药,说只要吃了解药就不伤人。但我一年不如一年,解药也越吃越多,以前一次吃一颗两颗,现在一回得吃一小把。我快不中了老羊!我要没活头了!你得帮帮我,老羊……”谢赋只见过散材的尸体,但此时听着羊猛的讲述,听他学出的散材的腔调,竟仿佛散材复生,正在这公堂上痛哭一般。他不禁叹息:“虽是豪言壮语说自己豁得出去,到底仍有贪生之意。”唉,吾辈凡人难免如此。自己,不也是一样?羊猛擦了一把泪:“俺,俺心里,一直对老散有愧。当年,在杭州的时候,是俺先跟人打起来的,老散起先还拦我来着,后来见俺打不过,帮了几拳,他的饭碗也没了。本是他带俺过去做活,结果俺把他弄得没饭吃。要不是俺,他不至于到这一步啊……是俺欠了他……俺就问他,你说,你要俺咋帮你?他又说,你放心,不会让你白帮,其实我打听到你们工坊在这片干活,暗地里瞧看你两三天了。你去望了那处房子,还问了价,是想买吧,钱不够,我帮你添上!俺说,那不行,哪能要你的钱!”散材说:“咱哥俩不论这么真。你要是觉得不能收,当我借给你的也行,我不要你利息。遇见了好的,就得抓住!你帮了我这一回,再帮我和你们工头说说,我也去你们工坊里干。我手抖干不了别的,给你调灰和泥。”“俺再问他,要怎么帮?他说,也容易,完全不用俺出面,由他去跟那小增哥聊。就说,俺是他兄弟,有背景,很厉害。做完今年这票,从今后他跟俺一道,不同他们合伙了。这一票,他少拿钱,或者干脆一分钱不要。但得还他那张每年九百两的欠条,并把毒给他解了。俺说,行。过了几天,他告诉我,小增哥答应了,可俺得露一回本事给他瞧。俺说,俺没有啥本事能露,难道拍个瓦片给他看?老散说,这回的这票买卖,由俺帮他把钱带出去。”散材告诉羊猛,姓贺的和姓卓的两位老板,一直在想办法逮他们。去家乡打听散材事的人,就是他们派去的。每年敲到赃款之后,得甩掉好多盯梢的。以前都是增儿这边出人帮他搞定,今年增儿提出由羊猛这些人做。“老散说,这在江湖行话里,叫交心交底。就是说,俺也掺和过这个事,不怕俺去报官或在其他地方把他卖了。他给了俺两套衣裳和包袱皮,能变颜色拆袖子啥的。原定下三月初三那天,俺在丰乐县城外一个叫二里坡的地方,拿一个包袱在亭子附近等着。待老散带着包袱来了,俺先往他的包袱上泼酒醋汁,把他包袱泼花了,他再把包袱换给俺。俺俩都把衣服啥的扯袖子什么的换一通,往大树后头等几个地方一闪,人堆里钻钻。俺提前……雇了一辆车与牲口在附近,到时候一个人往车上一钻,另一个人骑牲口引开万一仍跟着的盯梢的,再赶个二三十里路,到驿站碰头。”谢赋问:“什么驿站?”羊猛道:“官府的驿站。老散说一般人想不到犯了事的敢在那边碰头。”张屏问:“车和坐骑,是你雇,还是散材雇?从哪里雇?”羊猛磕巴了一下:“从,从市集上雇……”工匠娄满突然出声:“你是要用工坊的车跟马吧。三月初三那天,你原说要带车再取些板瓦滴水,后来又说那天烧香的人多,不去了。”大风小说石奎喝道:“公堂上,大人没问话,莫要擅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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