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手立于群臣之列,不禁眼珠一转——外敌已不足为虑,现今内政莫过于早立嗣子,何不借此机会再考验考验这俩小子。想至此咳嗽一声道:“子桓、子建出列……张使君将赴雍州,问为父有何要务嘱托,为父一时倒也想不起,你等以为雍州新定当以何事为重?”
曹丕前番已输了一阵,这次先声夺人:“韩遂虽败,余孽未除;枹(fu)罕县(今甘肃省临夏县东北)尚有逆贼宋建,自称‘河首平汉王’,僭越称制私设百官,割据边地三十余年。张使君当借得胜之势,助夏侯将军一并讨之,西州乃安。”
“有理。”曹操不禁颔首——若论军政之事,还是老大有阅历。
曹植微微拱手道:“兄长所言极是,不过孩儿以为,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远人不降,当修文德以来之……”曹操听他说出这等文人气的话,已暗暗摇头,哪知曹植忽然话锋一转,“孝安帝以来,西疆战事已逾百年,之所以兵戈不休皆因胡汉不睦、羌氐不法,边将持兵欺压异族、宵小奸徒挑拨生变。故而治西疆贵在治羌胡,治羌胡贵在用文德,若使异族归心忠于大统,便如釜底抽薪,何虑西州不安?”
曹操转而又忖——这话说得极好!相较而言,曹丕所言不过就事论事,曹植乃是阐述大道,岂不更高一筹?但心里这么想,脸上却未露半分喜色,只道:“子建多读经籍,看来裨益不少。”
曹植笑道:“古人留诗书以传后人,自然有治国之大道。似治理西州之事,恰孟轲有云‘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诚哉斯言也。若能化学为用,察为政之要,大道若通何愁小略?”
“哈哈哈……”曹操仰面大笑,“吾儿这话有理,不过论及通达谈何容易?你既自称已明治理雍州之道,那我问问你,当务之急又该如何收揽羌胡之心呢?”这就问到具体措施了。
曹植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羌胡之人虽凶悍,但生性淳朴,可以力讨之、以恩抚之,然不可以欺之。今张使君若到,与夏侯将军合兵一处,若不降者当讨灭一二以树声威,余者慑于天威必自请归顺。”说到此处他忽然加重了口气,“然羌胡若要归顺,当待其自遣人来,切勿派人去。若派下吏前往,受命者欲成己功,必将教授羌胡请降之法,那请降便成了表面文章,并非出自真心,貌恭而未心服,久之必然复叛,还望父亲察之。”
曹操做梦想不到,这番奏对竟会出自曹植之口——昔日杨秋归降,收复安定郡,曹操任命毌丘兴为安定太守,临行之际诫之再三:“羌胡欲与中国通,自当遣人来,慎勿遣人往。善人难得,必将教羌胡妄有所请求,因欲以自利。不从便为失异俗意,从之则无益事。”结果毌丘兴还是派了一个叫范陵的校尉去羌人部落,那厮为了自己立功,教唆羌人投降朝廷,并执意要求范陵担任属国都尉。毌丘兴得知内情不允,后来马超、韩遂复来,这支羌人部落果真也跟着叛变了。曹操前日还与尚书仆射凉茂等人密谈此事,商议如何收拾异族之心,不料今日曹植所言竟与他心中所思不谋而合。
曹操简直不敢相信,莫非有人教与此儿?他偷偷瞥了凉茂一眼,却见凉茂连连摇头——当然不是,凉仆射这等谨小慎微之人岂能泄露军机?曹操按捺住心绪,转而又道:“西州之事暂且不论,听闻江东孙权已定豫章之乱,恐又将扰我江北,当以何策对之?”
曹丕已隐约感觉到今日之事有些不对劲,赶紧抢道:“庐江虽有张辽、乐进等驻守,毕竟兵少,当遣中军之士增兵驰援。”
“若孙权不来呢?”曹植扭头问道。
曹丕道:“未雨绸缪,当防万一。”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彼近我远,只恐疲惫无功。”曹植朝上拱手道,“以孩儿之意,当在边郡屯民之外招募乡勇再设郡国之兵,以作长期准备。这样战事若起再行抵御,续发大军征讨,何愁不胜?”
这次曹操深信曹植的见识了——汉武帝中兴以来不设地方军队,复设郡国兵之事乃堂阳县令司马朗最近才上书提议的,为此曹操特意把司马朗提拔为兖州刺史,这份奏疏至今还放在后殿,他从未跟人提起过。想那司马朗乃多年老吏,经验丰富,曹植竟能与其想到一处,岂同等闲?
“长进了……先前我教导的话没忘,果然长进了……”曹操手捻须髯不住自言自语。
大殿之上还在议事,只有极少数人明白他这番感慨由何而发,大多数人面面相觑不明所指;曹植目不斜视端然站定,曹丕却已面如死灰。沉默良久曹操忽然起身,踱下丹墀,拍了拍张既的肩膀:“方才临淄侯的话你都听见了?戒骄戒躁好自为之,千斤重任交付与你,莫辜负我意……”话是冲着张既说,但眼睛已渐渐扫向曹植。
张既不敢仰视,始终低着头,哪知其中关节?连忙跪倒,还没说什么,却听曹操又道:“今日之事就议到这里,很好……很好!外敌将灭内事无忧,孤甚是喜悦,诸公都散了吧!哈哈哈……”
随着曹操一阵酣畅淋漓的大笑,群臣齐声告退。曹丕犹自出神,低着头呆呆立在殿上,良久才觉身边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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