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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已成定局的外公,抢救一下仅剩的人情才是目前比较重要的事情。

不少与外公相互扶持的官员也来了,目的也很明确,来这里判断一下现状,到底是卖个人情一帮到底,还是就此抽身避免惹火烧身。

其实大家都明白乌家的胜率,有案可查、真赃实犯,结果显而易见。于是大家围在一起,窸窸碎语着这一家人,葬礼变成了一场赌注。

乌以沉从来都不愿意混迹官场,与人周旋的事情从来都是由他的父母和外公来做的,现在乌以沉被迫推上了前台,第一次面对这尔虞我诈的政治戏剧,乌以沉才知道原来家里能平步青云是因为得了天上的抬举,失去了这些青睐,乌家只是坠落到应有的水平而已。

乌以沉坐在灵堂角落里避开人群,黑色的墙上挂着被放大的外公遗照,乌以沉久久地盯着外公的脸看,恍惚间他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看清楚外公的样子。在他记忆里外公从一开始就是满面皱纹的样子,总是横眉冷目,总是颐指气使,乌以沉下意识会回避严肃的事情,所以他从来都不想接近外公,现在外公不再盛气凌人,外公安静而苍白地躺在棺椁里,早已白首苍苍、身形枯瘦了。

乌以沉已心力交瘁,上天先是剥夺了他的挚友,现在又带走了能帮扶他一把的外公,很快父母的庭审要开始,父母都六十多岁了,本该是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却要承受牢狱之灾,乌以沉担心爸妈的慢性病会在监狱里得不到及时的治疗,虽然不致命,但会如喉中骨刺般难受。在二审开庭前的最后几天可能就是父母人生最后的自由日了,乌以沉想再见他们只能申请探监,连谈话也要被限时限地。

身后的议论声忽然小了,似乎是来了一位重要的宾客,乌以沉回头一看,发现是翟爷爷来了。翟爷爷是乌以沉外公的哥哥,他们两兄弟从小就不和,现在兄弟永眠,翟爷爷放下了长年的纠葛前来悼念。

翟爷爷的岁数也很危险,他坐在轮椅上,被护工推着走,他枯瘦的身体撑不起高级的棉麻衣装,四肢搭在轮椅上还在轻微颤抖,翟爷爷戴着老花镜,他远远地望着弟弟的遗照,从进门到落座第一排座位,目光代替了话语在哀悼。

之后葬礼流程乌以沉就很熟悉了,翟高武是第一次,自己的外公是第二次,但这次出了更大的乱子,有一群人在殡仪馆外面用大喇叭喊话,声音吵闹,即使关紧礼堂的门窗,众人也能听到其中的声声诉求。

“杀人犯!康瑞爱造杀人机器!害死人还不承认!”“都是报应!恶有恶报!翟奇正死得好!”“赔钱!偿命!赔钱!偿命!”

翟奇正就是乌以沉外公的名字,礼堂里的人都有些躁动,乌妈妈急红了脸,她叫来门口的守卫要去把喊话的人赶走,守卫又叫了一帮警卫去抓人,但那群抗议者躲藏在殡仪馆周围的山林里,要赶人和抓人都没有那么容易,警卫只好再报警叫警察来帮忙,在等警察赶来处理的这段时间里,翟奇正的葬礼只能硬着头皮顶着恶言恶语继续下去。

葬礼因被搅和而不得不加快了进程,乌妈妈和乌爸爸都无心致悼词,翟爷爷也无话可说,葬礼仪式很快就到了遗体送别,大家心烦意乱地鞠躬致意,最后外公的遗体被推入去了火化间。

火化等候间内是隔音的,外面的抗议声传不进来,空荡而明亮的等候间内只有几排沙发,在沙发对面的墙上开了一个巴掌大的玻璃小窗,窗内就是火化炉,家属可以通过小窗看到火化的进度,但火焰真正烧起来的时候,窗内只能看到一片明亮的火光。

寂静而漫长的等待之后,火化结束,工作人员带他们去后台拾遗骨,外公的遗骨放在一块黄布上,骨头都已经过冷却,不再冒着热烟,零零散散的骨头已不成人形,大块的骨头勉强能辨别来自哪个部位,小块的骨头已成灰,工作人员给他们每人递来了一双长筷子和一把锤子,大块的骨头用锤子敲碎,小块的骨头用筷子夹进骨灰盒里,剩下的灰小心翼翼地倒进骨灰盒。

乌妈妈勉强夹了几块遗骨之后忽然落下了手,她捂着自己的脸,泣不成声,泪水从她疲老的手背上滑下来,一向举止端庄优雅的乌妈妈丢掉了筷子,她歇斯底里地锤着台面,抡紧了拳头砸着大块的遗骨,那力道弹飞了灰烬和碎屑,她崩溃地大喊着:“怎么连你也这样!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啊!!”乌妈妈无力地跪坐了下来,她抓着父亲的遗骨乱扔发泄愤怒,乌爸爸赶上来阻止,工作人员扶着乌妈妈离开了后台,而那凄凉的哭喊和委屈的咒骂声传遍了火化间,乌爸爸也被感染得欲哭无泪,他皱紧了眉头,握紧长筷的手微微发抖,怎么也夹不住骨头了。

老人的骨头很容易碎,锤子一敲就四裂开来,乌以沉和乌爸爸继续捡着遗骨,一部分遗骨装进骨灰盒埋入墓碑之下,另一部分用黄布包起来带给翟爷爷,翟爷爷要把这些骨灰带去祖坟那边跟先祖一同埋葬。

葬礼结束之后,乌以沉小心翼翼地离开了殡仪馆,外面已没有抗议呐喊的声音,乌妈妈大哭了一场后已有些孱弱,走路也有些趔趄,乌以沉担心妈妈,便打算跟着回老家照顾她,也当是陪父母最后几日自由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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