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年纪尚幼,殊不知自来聘娶,为何要讲那门当户对四字?等你将来登科谋官,焉知一个清白显赫的妻族,对宦途的助力?你娶一个娼门妓女,我家声尽毁不说,你以后还想如何出仕!”
他好言相劝,谁知学礼却忽被戳中痛处,哀哀泣道,“原来如此!所以,就是因为我娘出身贫寒,她过世以后,您才迫不及待地续娶官家小姐,助你闻达显赫!这样的高官,做来又有甚么意思?”
徐容元配吴氏早逝,彼时他刚登金的天资之后,就再也没有多看过幼弟一眼。”
虞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甚么,学礼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整个人侧歪过来,脸朝外枕在虞临的腿上。虞临笑嗔,“你作甚么?”
徐学礼埋怨道,“她们咿咿呀呀的,听得我头疼。”
虞临就帮他把发髻拆了,散开头发。徐学礼干脆把鞋子一起踢掉,蜷起腿缩在榻上,他在虞临的腿上一滚,仰起脸看她。他一看见她,又笑起来,叫了一声,“姐姐。”
戏台上慢慢悠悠地,唱到,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虞临道,“我也给你一个坠儿罢。”
虞临从徐学礼的脖子上找见了那一枚鱼鳞坠,原本玉石一般的尾鳞,此时已经完全黯淡下去,虞临轻轻一捻,便化作齑灰,飘散开来。虞临又给他换上一个,她修炼出的三枚护心麟,因为刚刚施法,已经脱落下来一枚。
虞临问他,“学礼,你认真地告诉我,你想不想要科举出仕?”
徐学礼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徐容,又回来看了看虞临,他怯怯地答道,“不,不是很想。”
虞临帮他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平静地道,“那你先睡一会儿,姐姐给你讨一个驸马来作。”
经太祖、世祖两朝,当年随同姬氏开国的功臣,几乎已被诛杀殆尽,待当今继位,万象更新,正是用人之际。当今又一直欲开海禁,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时机。
虞临统领一方水府,又向来与四海龙王相熟。她主动奏禀求见,当今岂能不理。更何况,她只求一道赐婚圣旨,就能换得东南海岸二十年浪静风平。
先世祖皇帝曾倚兵权夺位,时至如今,市井中仍然有人诟病,世祖皇帝一系的大位来之不正。所以,哪怕虞临并不主动去求诰封,当今也恨不能昭告天下,他的朝中,有水府仙家降世!短短几日之内,当今连下数道圣旨,加封虞临为安国保定公主,领食邑两千,一应份例,位比郡王。
金殿赐婚的当日,因徐学礼尚是白身,且行动不便,就没有一同应召上殿。徐容接下圣旨,面上没有丝毫异色——他也并不能有。先时朝前讨论,他不过稍有微词,便招来多少同僚嘲讽,说道:
“莫说尚主之荣,就是为了两地邦交,徐大人焉有抗旨之理!莫非你的儿子,贵过昭君文成,是个了不得的娇客?”
徐容还能说甚么呢,他总不能说,千管万管,千算万算,他也绝不能想到,他的儿子,会被送去和亲罢。
徐学礼身上的棒疮渐渐愈可,徐容也去看过几次,每每见面,父子两人,总是无甚话说。这一日,徐容从宫中回转,学礼已能转作侧卧,徐容递过一帖,道,“殿下为你求来的,道录司掌教亲合的八字。”
徐学礼接了帖子,却没有立即打开去看,反而定定地盯着徐容,直到看得徐容有些不自在了,他才开口问道,“爹爹,当时那一杖,是真的打死了我罢?”
徐容蹙眉斥道,“你在说甚么浑话!”
徐学礼也就没有再提,徐容过去坐在床边,给儿子掩上了他掀开的锦被。这时,他想起了虞临在宫中对他说过的话,她说:
“如果父亲可以逼迫儿子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那么,君王也就可以逼迫臣子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徐学礼拽住父亲的袖子,又道,“爹爹,日后你要长居京城了罢?”
徐容笑斥道,“难得你在这件事上开了窍。”正如戍边的大将一定会遣妻儿还朝,徐学礼只要跟虞临在东海一日,当今就不会放任他的父亲离开京师。
徐学礼因道,“那爹爹记得将知礼接来身边,知礼仰慕您,正如孩儿当年仰慕父亲。”
徐容没有在意儿子的措辞。
他的儿子,并不是一个多情的人,自他见到虞临起,他就如此笃定。徐学礼能够爱上这样的女子,绝不会是因为多情,而是因为匮乏,他的孩子,从始至终,都在渴望这样安全的、浓烈的感情。
他叹息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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