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青袖袍一拂,骤然起身,然后回望东华。“秦王有子女二十余人,确实不用你我担心,是我多想,你不必放在心上。”“通天——”东华眉心微蹙,似欲有所言。“帝俊。”通天拔下发间的青玉簪,玉簪落地,化为锋锐轻灵的青萍剑。华光自青萍剑上浮现,蔓延自四周,给本就布满结界的东华宫再加上了层层阵势。“我来寻你,确实有老师的示意。”帝俊沉默着放下了手中的讯报,直视通天。这是他在听到通天那极为敷衍的假名“尚青”时就明白的事情。“尚青”这个名字,代表着通天不用担心旁人发现他的身份,也是鸿钧在向他暗示——必要时,他会,也有能力帮他一起隐瞒天道。毕竟,天道不许圣人现世,然而鸿钧却放了本该在紫霄宫、在天道眼皮子底下的上清通天出门“闲逛”。最初,鸿钧作为混沌魔神,为了在洪荒立足,自然不会介意和天道联手,一起坑害他和太一。但后来鸿钧成圣,得偿所愿,天道再不能因为他是混沌魔神而使他泯灭于洪荒,他也就不会妥协于以身合道后的处处受制于天道。只不过,千辛万苦才挣扎着活下来,走到这一步,鸿钧在没有万全把握和足够的好处前,自然不会善心大发,为了巫妖两族强行与天道对抗。而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合道的最终结局只会是逐渐被天道同化,他自然也不会介意帮上自己一把,削弱乃至磨灭天道的意识。如此,既能获得合道带来的好处,又不用担心诞生了灵智的天道会成为他的威胁。只是……帝俊本以为这件事通天永远都不会同他挑破。因为他来寻他,也是真心想要来助他一臂之力的。“但我所做的一切,全都出自自己的本心。”通天并不担心帝俊会因为此事对他心生芥蒂,因为他知道,帝俊对这一切早已心知肚明。然而哪怕他当真对此全无所闻,通天也相信以帝俊的心性绝不会因此介怀。否则,如何又配得上令他倾心?只是,此时此刻,通天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将这一切讲清楚。“你想做什么,老师想做什么,我并非一无所知。“元始常说我多情重诺,爽直不羁,总有一天要在这上面吃大亏。这亏,我也不是没有吃过。“但不撞南墙不回头也好。我不愿自欺欺人,也不愿难得糊涂。不愿的就是不愿。我从不妥协,也从不以利益得失去衡量值不值得去做。“你坦言相告,若事有不协,我自会与你争辩,不须你斟酌再三,恐我介怀;也不须你假言试探,徒惹烦忧。“只要你我两不相负,旁的又有何惧呢?待门下弟子,我尚能有教无类,难道还会介意与你有一二观点不同?“还是说,帝俊,同为盘古后裔,你对洪荒大地心怀恶意,不恤父神心血?”
通天此时仍是自称“尚青”时的一身青衣,甚至发冠未束,全无珠饰。然而,被他注视着的帝俊却仿佛看到了当年万仙来朝的通天教主,华服加身,肆意张扬。“我自不是。”于是他朗笑出声,一夕间,好像回到了昔年妖族叱咤天地的上古。“君以此心待我,我自不负。”“是我着相了。”被东华紫府少阳帝君的身份束缚千年,竟忘了他既为帝俊,又何须束手束脚?何须顾忌人言?“秦国有公子二十,公主近十数,不愁日后后继无人。”便是在乎人间王朝又如何?能够成就帝王道的凡人,难道还不够资格被他们放在眼里吗?于他而言,秦王政既是后继者,更是这世间唯一与他踏上过同一条道途的人。纵使至今未曾谋面,却也合该是他惺惺相惜的挚友与知己。“我只恐天道……故技重施。”他昔年,又何尝没有足以承继天庭的十只小金乌?纵使他们是在天道的逼迫下才诞生的,但仍是他们妖族的金乌太子。只可惜,先是十去其九,沦为天道挑起巫妖大战的工具。而唯一剩下的那只,在失去庇护后,也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本该绝对安全的娲皇宫外,被不知什么人暗算,三魂七魄俱散,化作十只伪金乌,托生于瑶池腹中,成了不愿意和昊天一样入轮回历劫的瑶池坐稳天庭王母之位的依仗之一。不然,妖族中那些仍愿意拥立金乌为王的大妖们,若是当年接回了小十,也不至于令妖族如此之快地分崩离析,最后在天灾面前毫无自保之力。“你是说……”通天此番既然祭出了青萍剑,便索性掐指一算,却见原本应该清晰的未来在此刻变成了一片混沌。然而无须明确的结果,这片混沌已经昭示了一点——帝俊所担忧的未来,极有可能成真。因为一旦事情如帝俊所想的那样发展,那他定不可能袖手旁观。在未来的他插手其中后,此时的他自然也就算不到与之相关的一切。“天道……”在世人心中,天道应为万物之规则、万事之道理。“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天道至公,天道至妙。然而,若天道诞生了自己的意识,有了属于自己的好恶,那又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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