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夫人头七刚过,沈府紧接着就把新人抬进来。
先前在先夫人那里侍奉的下人都遣去了苍兰院,那里多年没有住人,灶房多余的柴堆都堆置在院里,卧房里的床榻都破了个洞,捯饬一番实属不易。新人是以大夫人的身份进府的,按规矩应住进先夫人的香堇院,沈将军嫌晦气沾染了新人,遂命下人将苍兰院收拾出来,侍奉先夫人的侍婢也被安排到了新夫人手下。
不难看出沈闵对这人的偏爱。
嫡出的沈小少爷也被安排到新夫人身边照料,沈家少爷天生是个傻的,可怜傻子亡母的眼泪还没流干,就要笑着迎接自己的新"娘"
立冬那天,新夫人坐在被几个下人抬高的红轿上,脚底下踩着丫鬟下轿,由沈闵挽着手一步一步踏进府里,做足了场面。
这位新人不似寻常女子般红缎覆面,一张如玉容颜赫然显露在众宾眼前,定眼一瞧,嗬,沈将军竟娶了个男妻。
京城好男风的现象并不是没有,众人暗自惊异过后也接受了这番事实,只是这位新夫人瞧着面熟,再细细地看,又吓人一跳,这可不是前几日因失势被流放的仲亲王的嫡子云世子云月初?云世子年过及冠,又与圣上交好,被准许留在京城,只是难以讨要生计,如今下嫁沈府,倒是也有个立足之地。
云世子神色淡淡,不似被胁迫也不似心甘情愿。
毕竟别人的家里事总不好多嘴,只暗自思索云世子人看着挺精明,沈家少爷又是个傻子,只怕往后沈府大权旁落,云世子还能借着沈家东山再起。
沈闵事先不允许沈云真在这天去厅堂,怕傻子坏了气氛,于是他躲在灶房的门口,远远看着眼前红溜溜的一片。
距离太远,纷纷扬扬的雪挡住了视线,他只瞧见新夫人一袭殷红上清冷如月的面容与皑雪快要融为一体,好似那下凡的神仙。沈云真看愣了神,不由自主地想凑近去看个真切。他刚要跌跌撞撞地向厅堂跑去,哪知后颈忽然被一双鹰爪似的手给揪住。
"干嘛去?"沈云真吃痛转头,乳娘老鸭似的脸在他眼里放大。凶神恶煞如阿嬷,沈云真一直很害怕这个管教严厉的大人,只见她瞪圆了眼骂骂咧咧,说他娘才去了几天就让狐媚子进了咱家的门,可恨他是个傻的,叫父亲也不正眼看,如今怕是要过上看人眼色的日子。
沈云真只知道阿嬷此时很生气,于是悄悄地把从灶房偷的红喜包子藏回了手袖里,阿嬷从来不让他偷吃东西,要是叫她看见了,指定更生气。
傻子的动作哪能躲得过女人老鹰似的眼,她把东西从傻子身上掏出来,一看是吃的,气得晕厥。
"不中用的孩子,夫人她死不瞑目哟。"女人把包子甩到地上,喜庆的包子沾了雪水,变得黏糊糊,便是捡起来也不能吃了,沈云真有点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
厅堂一番热闹过后,沈府便恢复了寂静。
沈闵和云月初并不住在同一个院子,宴会结束云月初就回了苍兰院,沈闵倒没急着回去休息,反而去找了沈云真。
沈云真已经睡了,盯着人睡觉的乳娘倒是在,女人大惊,刚要把沈云真从被窝里拽起,沈闵却抬手制止了。
"既是歇息了便不用叫醒,陈娘,明日叮嘱他去给云夫人敬茶。"
陈娘连忙应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沈闵的声音比平时小了一些,似是怕打扰什么。
子时,沈云真是被饿醒的。
他睁开一双黑亮的眼睛,窸窸窣窣地下床穿鞋,他今天一天没吃饭,下人们都忙着操办婚事,没人顾得上他,好不容易偷出来的食物还被扔掉了,沈云真有点伤心。
夜半严寒,沈云真没有穿狐氅就跑出来了,没一会脸就冻得发红。他穿过长廊时,惨淡的月光显得周围阴沉沉的,沈云真有点害怕,不敢往前走也不敢回头,可此时饿得紧,叫他硬着头皮继续跑。
只是经过长廊旁的鱼池时,一斜眼,冷不丁见着水面倒映出一个人的影子。
沈云真真正被吓到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脚下一个踉跄,奔走的步伐被截停,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往前摔。
沈云真走不了了,坐在地上打颤。
沈云真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个人,怀疑自己看错了时,水面上的黑影动了,慢慢地往沈云真
的方向移去。
那个人走到月光下,映照出他苍白的容颜。
沈云真吓得屏住呼吸。
云月初其实一直站在那里,只不过月色隐匿了他的存在,看到沈云真发现他后,慢慢抽出了匕首。
走到他面前时,才发现沈云真吓得有些涣散的瞳孔。
云月初看到沈云真好像还在囔囔什么,就又走进些,听到了絮乱抽噎的话语。
"不要欺负阿真,阿真没有做错事……"
云月初顿了一下,停住了。
是个傻的?
刀收回刀鞘,云月初看了沈云真半晌,走过去,蹲在了傻子面前,轻声开口:"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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