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李延卿忽而一怔,看着远处皑皑无尽的原野,想起了不久前随时翻过的几页志怪杂谈。边境巨兽妖物出没,又有异族和漫长的并昼长夜,那些奇诡的故事向来不少。
北境志异里记载了一则漓渚部族的传说,说是每年烛龙闭目时那日的长夜,天际若有流离五色光贯紫微,当夜诞下的婴儿便是族中圣子,须以发丝细的银钉贯穿右手尾指,每岁更换,至十六岁取下,从此作为部族的祭司献身于神。祭司应神征兆带领族人寻得丰沛的净水猎物及暴雪中的生机,应终身为神守贞,待死后将尸骨埋于神庙外。
前不久方彦淮为他端来那一壶酒时,他随意一瞥,见到他小指上那颗深褐色痣状痕迹,并未在意。
现在想来,倒真像是……银针贯穿留下的伤痕。
应恂见他面色沉下去,问他有什么不对。
李延卿摇摇头并未解释什么,只说:“阿恂,你南下去沛边邾郡替我探查方彦淮此人,父母亲族、面貌、生平、性情……越详细越好。”
应恂听到这儿,也大抵明白了李延卿的想法,点头应是。
妖兽行进之迅疾远胜于常人,只消三日的功夫,应恂便从邾郡赶了回来,一同带回的,还有一张简略粗糙的人像,画像中人同方彦淮的面貌相差不大,倒是瞧不出什么异样。
应恂把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同李延卿一一详细复述了,讲到方家是邾郡当地世家大族,但方父方母早逝,兄弟二人靠祖父抚养长大,感情十分亲厚。方彦淮这人是早年进士出身,曾于西域治沙有过功绩受过封赏,在当地也是颇有名望。
听完后李延卿沉默不语,许久才望了望远处列阵的士兵:“这个方彦淮,有大问题。”
应恂这一趟南下空手过去,回来时包袱倒鼓鼓囊囊的。邾郡在皇城根下,市井繁荣,多得是军营里摸不着的小吃食小玩意儿。李子蜜饯雪花酥,糖渍梅子馅千层酥,诸多精细糕点小心翼翼用油纸裹好,再下面堆着的是难得的珍贵药材,就连南夷每年进贡的竹荪蝉花之类的菌芝也被悉数搜罗了来,要给久经边境风寒的李延卿补身子。
包袱最下面压着个鞣制得光泽幽深的皮革项圈,连着精铁的锁链,看上去比寻常人家拴凶恶烈犬的锁链还严实牢固,暗暗地盘作一团,泛着寒芒。
许久不离开军营去往城里,这狼不仅想着主人,还不忘了给自己带东西。
李延卿见了不禁失笑:“叫你去办事还是去逛集市?”
这话是责怪般的玩笑,李延卿其实满脑子一只白毛小狼脖颈下系着小布兜,甩着尾巴从东市晃晃悠悠逛到西市的画面,到最后兜兜鼓鼓囊囊,嘴里还叼着只京城楚云楼的炙羊腿,心满意足地回了王府大门。
应恂当然不知道此刻李延卿在想什么,他专心地拨弄着眼前篝火里的糖栗子。
他其实也察觉这方彦淮有异,他常年居于这冰原,与漓渚部族也打过交道,早在方彦淮身上嗅出些不寻常的气息。可他毕竟不是人,也不关心这战事谁胜谁负,这几百年间他看尽了边境各族战乱媾和,迁徙分化。他能看出方彦淮于李延卿并无恶意,也就没深究过什么。
可李延卿毕竟是有为国为族的私心在,他的主人既然想查,那他自然要用心去做。
明火重新燎过的壳爆裂开,他趁热剥出软糯香甜的栗子仁来捧给主人,才又接上刚才的话:“军营里这个方彦淮,或许不是真的。”
几年前方彦淮曾为漓渚所掳,估计从那以后,这人便没再能回来。
邾郡有一风俗,家中长辈高堂若有七十以上者,年轻孙辈外衣袖上皆要佩戴祈福锁,多沾善缘,多听好话,待老人去世时随葬入墓。方彦淮祖父已过古稀,方家兄弟二人又是当地有名的孝子,不可能不遵循这一惯例。可方彦淮于军中几年,也从未有人见过那为祖祈福的饰物。尽管以这一小物件去断定此人的身份太武断,但此前种种猜测似乎都在这里得以证实。
李延卿喜甜食,应恂搜罗来的那一堆小玩意儿他倒是都尝了个遍。但他胃口常年的不好,大多只是咬了一两口,其余的便都喂给了应恂去。
帐外寒风呼啸,身侧篝火噼啪响着,李延卿心不在焉地把手里的最后一块芝麻酥糖喂了过去,任由这狼舔净了手上碎屑糖渣。
而应恂却在后悔。
他还是买少了。
方彦淮在军中颇有威望,不仅得将军信赖器重,因其为人和善,体察军情,也受各营中的士兵们爱戴。他待谁都是和颜悦色,对李延卿更是恭敬亲切,两人私底下交往也不少。
李延卿借着闲聊的由头,不经意提到了邾郡的风土:“我听说方先生是邾郡人氏,我年少时曾陪同皇上私访邾郡,当时看着城中那棵八百年老银杏惊叹不已,这么些年过去,也不知这老树是不是还活着。”
方彦淮摇头苦笑:“我也是几年没回乡看看了。”
至此,李延卿终于确定了方彦淮的嫌疑。
邾郡有棵老银杏这事,根本是他信口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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