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尔斯发现自己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愿意,都能睡着,而且睡得很香。
比如深处大海中央,海浪拍打着小船左右摇晃,头顶星光煜煜,她在船座板底下铺了一层薄薄的斗篷,聆听着海里起伏的吟唱,舒舒服服的躺着,等着早晨升起的太阳温暖的把她唤醒。
在梦里她听见有人在惊慌失措的大叫,还有一种不同的语言,包含痛苦和悔恨,沙哑连绵,中途还呜咽了几声,她仿佛深处一场逃难中,不管了,叫就叫吧,但这种想法只持续了一会儿,她就不情愿的睁开眼睛,汤姆摇晃着她的肩膀,满脸的恐惧,阿林斯仍是陷入沉眠,显然目前的场景没有打扰他。
怎么了?她打了个呵欠,天色还很暗淡,海面的地平线处隐约闪动着淡淡的橙光。
汤姆一脸害怕,几乎说不出话来,刚开始只能发出单音节的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是伊里森船长......他.......他在抓自己的肚子,不光如此他刚刚还吃掉了自己的左手。
缩在角落里的伊里森浑身都是抓挠过的伤口,尤其是肚子,他把袍子撕破了,露出凸出的肚皮,可怜的肌肤哪还辨别得出原本的模样,毫无疑问这些伤口都是他挠出来的,肚皮凸出的那块大的惊人,而且似有什么东西不断在蠕动,将平坦的腹部顶出一个又一个的小包,塞尔斯感到有点奇怪。
他醒来多久了?塞尔斯问道。
不清楚,可能有一个小时,也可能两个小时。汤姆惶惑的盯着这一幕,他不会被恶魔诅咒了吧?
伊里森眼睛半睁着,嘴里念叨着什么,发出的语言是她梦里听到的。
我觉得可能是他的孩子要出生了。
塞尔斯心烦意乱推了推阿林斯,这条鱼睡的比她还死,一时半会儿指望不上了。
就在这时,原本躺着的伊里森慢慢的依靠自己翻了个身,跪坐在他们的面前,整个人拜倒在地,脸面朝着底座,一副虔诚卑微的姿势。
他双唇颤抖,振振有词,脸上挂着悲伤,一会儿用大陆的通用语,一会儿用其他语言。
他声音太小了,总是交替使用不同的语言,塞尔斯只能勉强听得出,他在祈求孩子母亲所信仰的神明。
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 我可以帮你。塞尔斯伸过去一双手臂,想帮帮他,可是他宛如受惊的小鹿,陡然躲开了。
他捂着肚子低吼着:别过来,不然我就凿烂这艘船。
你别怕,我们什么都不做。塞尔斯和汤姆都一动不动,目光紧紧盯着他,如果他知道她的血有康复的功效,指不定会发狂的咬碎自己。
他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嘶叫,隆起的肚子已经凸出胎儿的形状,他露出锋利的指甲,在暗夜中闪着寒芒,比利刃尖锐数倍的指甲以肚脐为中心,轻轻一划,他的脸霎时绷紧了,发出低低的呻吟,如同风中断裂的树枝,一个圆圆的沾着血迹的黑色鱼鳞屁股冒了出来。
塞尔斯瞪大了的眼珠,孩子还在他腹部里扑腾不已,先是小屁股,接着是黑色的鱼尾,鱼鳞通体浑黑,蔓延至了腹部,然后是孩子胖乎乎的身体,背上竟长着一对小小的翅膀。
翅膀很小,还没有长出绒毛,干瘪瘪的,像被腌制过的鸡翅。
伊里森温柔的把孩子轻轻托了出来,用一块破碎的布包裹着,刚刚还不断挣扎的鱼崽,出来之时却异常安静,眼睛紧紧闭着,连一丝哭声也没有。
这简直难以置信。
魔......魔鬼......汤姆倒抽一口凉气,掏出脖子上挂着的圣物项链,高高的举过了头顶,仿佛在抵御着邪恶之物的入侵。
笨蛋,有翅膀的是魔族,这孩子应该是人鱼和魔族的结合。塞尔斯重重拍了一下汤姆的脑袋,差点把他的项链打进了海里,他眼明手快的握住项链,捧在心尖,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如你们所见,这是我的孩子,它太饿了,是我的错,我没能喂饱它。伊里森抬起头来看着二人,展示着他脸上的泪痕,他腹部的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的流血,浸湿了底座的木板,晕染出与鱼尾一样的墨黑。
汤姆躲在塞尔斯的身后瑟瑟发抖,小声道:船长,你的伤......
他摇摇头,苦笑一声:我快要死了,这个孩子为了活下去咬碎了我的半个心脏和几乎所有的内脏,如果你们愿意检查我的身体,会发现除了一身骨架和皮囊所剩无几。
你有什么遗愿吗?塞尔斯问他。
我希望你能把这个孩子交给它母亲,我不知道她是谁,只知道她名字是梅根斯维奇。他很虚弱,但对于死亡无所畏惧,显然,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麻烦你告诉她,我不恨她,只希望她能够照顾好这个孩子。
她艰难的点点头,而一旁的汤姆似乎呆住了。
他把裹着的孩子轻轻放入她的臂弯中,这个孩子脸皱巴巴的,还有未擦干的血迹,但依然没有声音。
我不知道它是否够活到明天,但我希望它能健康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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