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到敲钟之时,便散朝了。罢了淳于长回到营中,将令旗交予副将,脱了铠甲换上一身素衣,便往公主府去了。
张放“自戕而亡”,有违礼法,按律不得葬入皇家陵寝;敬武公主因此郁愤难平,触柱昏迷,至今未醒。更有甚者,一夜之间,坊间便传出“实情”,说张放是因下药蛊惑天子、事发后畏罪自尽,故而生前常与他来往的那些京中纨绔纷纷割席避嫌,竟无一人前来吊唁。
停灵堂中静得可怕,淳于长走进去,见刘珏正蜷在棺椁后的蒲团上昏睡。公主府下人欲出声叫醒他,淳于长抬手示意不必,而后跪坐在火盆前,静静为张放烧送。袅袅灰烟熏得他双眼刺痛,视线模糊,朦胧中他记起最初与张放相识的岁月。
那年他十二三岁,姨娘王政君由婕妤升皇后,族中叔伯兄弟闻讯纷纷入京投奔,淳于长兄弟三人也被爹娘送入长安谋求进取。适逢敬武公主府招募公子侍从,与公子张放年龄相仿的淳于长,因身高体壮、相貌堂堂,在一群半大孩子中脱颖而出,来到张放身边作伴当。彼时张放便性情乖张,处处恃美逞凶,常常惹是生非,若非淳于长从旁护卫周旋,早不知吃多少亏了。为与人动手时占尽优势,淳于长每日五餐,狂吃狂练,十几岁便长成一座小山,从此只要他在身边,张放便可横行无忌,无人敢惹。
思及此处,淳于长不禁莞尔,笑出两行酸泪。若非如此,他便不会被王家叔伯看上、送入军中历练,自然也不会有今日之发迹。那日刘珏拈酸问他,究竟侯爷是他什么人,淳于长竟被问住,“这那”了半天也没答上来。张放曾是他的主子和靠山,重遇后又成了他的盟友、玩伴,这些年来,张放始终在他心里占据着一个难以名状的特殊位置,如今这个位置空出来,他心里便缺了一块,好像换谁来都放不进去,那个空洞再也填不满了。
火盆中烟灰积满,随风乱舞,刘珏呛咳着醒来,见淳于长来了,赶忙爬起来整理仪容。这一次淳于长竟不骂他,只淡淡说了句:“过几日我送他回富平县,你可同往?”
刘珏呆呆点头,瞧见淳于长脸上横着几道乌黑的烟灰,伸手指了半天,淳于长也没意会过来。他只好拎起自个儿衣襟,给淳于长擦脸。淳于长起初应激一躲,意识到他的意图后,便哧地笑了,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两下道:“好狗儿,倒还会……”话未说完,两人便双双愣住,灵堂外走来一个帽纱遮脸的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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