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行烟一怔。她低头往脚上看去。湿漉漉的两只绣鞋上沾满了泥,鞋头缀的粉色珍珠也掉了几颗,因着遇水的缘故,变得残破不堪。但总体而言,并不影响她走路。于是,她放心道:“能走路的,不会拖累咱们赶路进度的。”她以为男人嫌弃她走得慢。陆霁看她几眼,有心想说些什么,又想到现在并非逃难的时候,她体力尚好,怕是不需要自己。便把话咽了回去。他独自一人走在前头,不时回头看看落他几步远的虞行烟。一路无话。等木屋终于出现在视线中央时,虞行烟长舒一口气,加快速度,赶上陆霁。翠竹做的木屋板型方正,分为上下两层。许是为了防潮的缘故,屋子建得比寻常房子要高出不少。虞行烟的视线从堆着镰刀,绳索,木墩,柴火等杂物的一层,慢慢移到楼梯上。正犹豫着是不是要敲门而入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粗噶的声音:“什么人,在我家门前鬼鬼祟祟地干什么?”他语气不善。虞行烟回头去看,只见一容貌普通的男人正满脸阴沉地看着他们。他身边,还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她和陆霁。两人的视线从她和陆霁身上划去,在他们的褴褛的衣上停顿几瞬,眼神莫名。陆霁迎了上去,向他解释道:他和身边的女子乃长安人士,进山后突遇山洪,被冲至此处。见中年男子面有难色,他适时补充:若让他们借宿一晚,他将以重金酬谢。说着,边从袖口拽下一粒金扣来,充作抵押。听到会有重金酬谢,男子的眼睛亮了起来。犹豫半晌,同意了陆霁的请求。二层共有三个房间,陆霁和虞行烟各一间,男子和他孩子共住一间。虞行烟走到最左边的屋内,推门而入。室内似乎很久没有人住了,梁上布满了蛛丝,便连桌上也蒙着一指厚厚的灰。里面陈设简单,一张木板床,两把藤椅,缺了一条腿的圆桌堆在墙角。四面墙上却是光秃秃的。家徒四壁。虞行烟在屋里转悠了一圈,惊讶发现角落的地上竟还放着个极精致的梳妆镜。雕花镶金,泛着古朴的铜色。她放在手里细看,入神时,背后忽传来一男子声音。
“那是我媳妇的东西。”屋主悄无生息地出现在虞行烟身后,见她拿起镜子认真端详,枯木样的脸变得暗淡。嗓音适时透出几许怀念:“她去世后,我就把屋子锁起来了。”他边说,边将镜子从虞行烟手中抢走,似是怕虞行烟污了心爱之人留给他的最后一点念想。虞行烟先是被他无声的出场方式吓到,还未说话,又听到他的伤怀之语。无措时,男子似察觉到了自己行为有些过激,说明来意:“姑娘不嫌弃,可换上我媳妇的旧衣。我经常淘洗,晾晒,很干净的。“虞行烟垂眸打量他手里紧攥的东西。灰扑扑的衫裙,上头缀着几个补丁。叠得方方正正。她身上此刻还穿着陆霁那件极不合身的外衣,空荡荡的,将她整个人包了进去。这屋主注意到了不便,真是好心。她也不忸怩,道声谢后乖觉接过,计划着一会便将它换上。只是,令她颇感意外的是,男人竟似没察觉似的,一直和她呆在屋内。虞行烟心头冰凌凌地闪过几丝寒意。她摸了摸胳膊上窜起的鸡皮疙瘩,正欲开口说话,换了一身粗布短打的陆霁及时推门而入。手里还拿着扫帚、木桶、抹布等清扫之物。“一会可用此物打扫。”陆霁淡淡说道。他的眼神在中年男子身上一掠而过,目光幽深。“木桶中有昨天刚打回来的清水,两位可以随意取用。”男子似乎察觉到了陆霁的情绪,没多呆,指了指院中间的几个圆木桶,示意他们可自由安排后,便飞快地从房间退了出去。昨天的一场暴雨,溪水浑浊不堪。虞行烟身上早已黏腻无比,她顾忌不便,并没有表现出来。听到屋主说可以随意取用清水后,虞行烟面露惊喜。最起码能稍微擦拭一下脸和脖子了,上面糊着的泥都干了。陆霁没说话,自顾自地清扫起来。金乌西沉,忙完清扫,几人在篱笆院的石桌上享用起了晚饭。一碟干炸小鱼干,一盘竹笋炖肉,伴着新鲜挖来的蘑菇,令人食指大动。夏季雨后,山上总会冒出许多嫩笋和各色蘑菇。男子回来时,背上便负着一篓子的新鲜山食。令虞行烟意外的是,菜的味道比她想象中要好吃不少。鱼干用辣油炸过,巴掌大,酥脆爽辣,不输京城的知名酒楼。竹笋、蘑菇最鲜,一口下去,味道鲜甜。尽管虞行烟不是注重口腹之欲之人,但佳肴在前,到底还是多用了两碗。陆霁埋首用饭,半晌后,开口问道:“那户人家去了何处?”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座木屋。他晌午的时候便已注意到了河滩下游的两座木屋,走进一看,却发现另一户屋门紧闭,木墩上的劈柴刀也生了绣,户主不知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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