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姮乖觉地摆上了自己新做的云片糕,静静地看着他。可这回,等了好半天,也没见他将糕点拾起来吃一口。虞姮明白了:这位大魏朝的皇帝陛下想来是有心事的。她素来聪慧,男人不说,她自己也能将事情真相拼凑个八九不离十。想到这几日奴婢们的传言,心头微定:怕是因为太子的婚事罢!太子陆霁早已及冠,东宫里却冷清得很,不消侧妃,良婢,便是连个通房丫鬟也无。端王,庆王虽未娶亲,但府内姬妾却不少。对比而言,陆霁着实不合群了些。清心寡欲地似个和尚。便说陆玄璟自己,现在虽后宫虚置,人也不好美色,可他在二十出头的年纪,早就纳了宋氏为妃,算不得清白。父子俩这一方面,很不一样。虞姮暗暗想着,面上却依旧挂着温柔贤淑的笑,从容地将碟子收走,又从奴婢和顺手里接过黄铜盆,湿了帕子,给他细细地擦着手指。上面沾了些墨点。在白皙的手背上,显得有些突兀。陆玄璟正出神着,虞姮的动作一下子将他惊醒。见她为自己擦洗,陆玄璟的心忽涌上股别扭来。“这事,你让下人做便好。”陆玄璟将手轻轻抽出,反握住她冰凉一片的手,心疼道。“不过是些小事罢了。臣妾做做也无妨。”虞姮脸上露出抹极轻极淡的笑。像是一朵云,经风一吹,便能很快散去。陆玄璟的心猛跳了几下。这些年,虞姮在他面前,柔顺了许多。也如他希望的,在他面前表现得乖觉,也会娇嗔,微怒,撒娇。他渐渐放下心来,觉得两人过往的芥蒂便似真的消失了一样。只有在某些时刻,他会在她脸上看到一种莫名的情绪,让他看不明白。便如此刻。“我在想霁儿。”陆玄璟很直接地向虞姮坦诚道,打破了有些凝滞的气氛。在她面前,他从不自称“朕”。“他也到了该纳妃的年纪,可我看他表现,倒像是对女子无意的样子。”陆玄璟双眸沉沉。他疑心自己儿子可能是个断袖。本朝君主至陆玄璟一朝,不过二代,均喜欢女子。但往上追溯,前朝倒是出了好几个好男风的君主。诸侯混战时,发布的檄文大多言“晋室不伦,违逆天理,颠倒阴阳,践踏纲常”。若陆霁也好龙阳,大魏的江山可就有了隐患。难道是在漠北几年的军中生活令他对女人失去了兴趣?陆玄璟眉头紧锁,浓黑的眸中晦暗一片。“臣妾觉得不是。”虞姮很果决地给出了自己的判断。“殿下还是喜欢女子的。他幼时和烟儿相处时,可是很欢喜的。”
想起旧事,虞姮双眼微弯。那时,她刚进宫为妃。自己这个侄女不过五岁,便闹着要来宫里看她,说她想姑姑了。大哥虞伯延拗不过她,便把这丫头带进了宫。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奶娃,扑棱着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时打量着宫内众人。那时宋皇后和她关系尚可,她的一双儿女有时会来她的雪晴宫。虞行烟就这样和陆霁,陆伶撞上了。扎两个小揪揪的虞行烟充分发挥自己的可爱优势,见陆霁年过十岁却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觉得颇有意思,每天跟在他pi股后头,嘴甜甜地叫着。“太子表哥”,“霁表哥”,“陆表哥”,每次都不一样。陆霁再怎么成熟,当时也才满十岁。这样一个小姑娘日日跟在身后,对自己“嘘寒问暖”,慢慢地对她软了态度,有时还会给她扎风筝玩。既然他幼时对女子不排斥,没道理成年后忽然就转了性子。虞姮的话令陆玄璟放下了一半的心。“既然他对那女子无意,朕重新为他指婚便是,何必进宫质问朕。”“他让朕的脸面往哪里放!”想到昨日发生的事,陆玄璟余怒未消。一句半真半假的戏言,半日的功夫就传到了太子的耳里,这御书房和筛子也没什么区别。“不,不!”虞姮微笑着摇头。“殿下和陛下的性子很相似,最讨厌别人逼迫于他。你无论是给他指婚李姑娘,还是王姑娘,赵姑娘,他都不会喜欢的。”“他喜欢的,一定是自己陆玄璟最爱的便是她这副古灵精怪的样子。虞姮的提议颇有几分道理,他有心想说些什么,可见美人笑靥如花,一副清雅明丽的模样,一时间竟把自己要说的话忘了个干净。“好,依你。”陆玄璟听见自己这样说。理智如崩坏的弦,倏忽坠地。一旁伺候的奴婢和顺早已退下,将房间留给了二人。“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昏暗的雪晴宫内,响起男人带有几分欲念的声音。虞姮乖顺点头,只是在上塌前,她将熏笼里的香饼又换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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