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无子嗣固位,娘娘便该使劲浑身解数,把陛下圈拢在自己身边,万不敢做出副清高之态,仿佛不屑帝王宠爱似的。不过,这须注意个度,不能真的把身心投了进去。宋皇后在潜邸时,和陛下也曾相敬如宾过。那样理智,清醒的一个人,还是没能挣脱情的束缚,对陛下生了情意,由爱生忧,由爱生怖,最终落了个自尽的下场。忍冬一方面觉得娘娘的理智是好事,以免自己受伤;另一方面,也觉得她过于冰冷了些,好似块无论如何也暖不起来的冰玉,让靠近她的人都被冻伤。莫说是娘娘,便是自己面对眼前的情况,也是矛盾的很。“忍冬,你跟我几年了?”虞姮视线在她肩头掠过,仿佛窥见了她心头所想。“十年了,娘娘。”自娘娘进宫之日便跟着了。她在心底暗自补充。“既然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便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紫藤的教训,你莫不是忘了?”虞姮虽笑着,可细看,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忍冬的身子抖了下。紫藤……她怎么会忘记呢。当初她和自己一同被分来了雪晴宫,两人结为了手帕之交。昏暗的下人房里,两人曾双手交握,发誓要好好伺候娘娘,给自己挣个体面出来。可是后来紫藤的心便歪了。她见娘娘对陛下态度冷淡,便时常出言规劝,有一次竟假传娘娘的话,说娘娘思念陛下,将陛下诓骗到了雪晴宫。事发后,紫藤便消失了。忍冬自这之后,便长了记性,不再多言。孰料,今日,她竟犯了蠢,做起了主子的主来。“奴婢知错了,求娘娘责罚!”忍冬忙跪地求饶,两手毫不留情地往自己嘴巴上扇去。“行了,长个记性便好。我又不是什么恶人,哪至让于你这么害怕。”虞姮将她的手拉住,宽宥了她。“春桃呢?怎么一大早便不见她了?”虞姮环视内室一圈,发现伺候自己的大宫女不见了身影。“春桃姐姐半刻前出去了。奴婢瞧她手里拿着个小香炉,应是倒香灰去了。”虞姮点点头,不再言语。回了内室,从床底的暗格中掏出了针线,绣起了衣。再过十日便是羲儿的祭辰了,她得多给他赶些衣服出来。
下头冷,可不能让他冻着了。--出了雪晴宫的院子,便是一片广袤的桃林。暮春时分,粉桃争艳,片片花瓣经风一吹,落了一阵花雨,嫣然缤纷,煞是好看。原先这儿种的也不全是桃树,间杂植着些樱桃果树。但贵妃喜桃,他们便把其他果株都铲除了,只余桃花一枝独秀。时值仲夏,花褪残红,枝头不复先前葳蕤,显出几分落寞来。春桃一手分开花枝,一手持着小香炉,向桃园中的一棵大树走去。至近前,她将地上湿软的泥土分开,将香炉里的灰埋了进去。陈年积灰层层叠叠地盖着,泥土也带上了灰白色。“春桃姑姑,又来倒香灰啊?”丽妃宫中的红袖见了,笑盈盈地迎上来。后位空悬,贵妃居后宫主位,按惯例,各宫的低位妃嫔都需每日向她请安。但虞姮性格喜静,不愿她人叨扰,便省去了请安步骤,只让她们每月初一点个卯就好。今日本不是点卯的日子,可丽妃新做了几样糕点,自觉味道甚好,便让身边的心腹提着食盒,来雪晴宫一趟。多少是个孝敬。红袖刚走进园中,便瞧见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春桃正在园中埋着香灰,心头一凛。这香,她是知道点底细的。当年贵妃难产后,伤了身子。陛下为她延请天下名医,帮她调离身体。药膳,药浴,熏香,都是于身体有利之物。她知道,雪晴宫里焚的香,都是珍贵药材磨成粉后制成的,长期吸入,可使人气血充足,身体康健。丽妃曾对此很是嫉妒,舍了面皮向陛下索香,不料却遭了一顿呵斥,很是恼恨了一阵。所以,一见到香灰,她便反应了过来。春桃晤了声,瞥见她手上提着的食盒,抬眼问她,“这是你家主子给贵妃送的?”红袖笑着点头,将手中食盒递给她,“春桃姐姐,劳烦您给贵妃娘娘送进去。我这边还有事,就不进去了。”她朝雪晴宫的方向努努嘴。她话说得无礼,但春桃并不生气。娘娘不喜外人进她的宫殿,其他宫送来的东西,往往也是经她们的手,才能呈于贵妃面前。红袖的话,其实是托词。春桃拍拍手上的土,又从上衫中掏出块帕子来,将手细细地擦了。待手上恢复了洁净,她才微笑着接过红袖手中的食盒,整整衣襟,转身离开。红袖见她的身影远了,方变了脸色,狠啐一口:“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奴才,竟在我面前耍起威风了。你家主子再得皇帝宠爱,也没生个一男半女,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嚣张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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