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三十六个人,通通被一刀砍了下半身,刀口整齐干净。好在凶手还算有点良心,砍了东西后便将人放走了,只将切下来的那二两肉挂到了门框上,没要人命,除却一人。死的是昨夜喝醉了酒的那个汉子,下嘴唇处长了一颗痣。他半靠在床上,口中塞着一坨烂肉,双目瞪得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房间充斥着恶臭,血迹从他下半身蜿蜒而出,到凌晨时已经凝固了。“掌柜的,你在说什么。”韩素搓着拿过钥匙的手指,“我怎么听不懂呢?”那三十六人全是昨日出言调戏韩素的人!要说她与这件事没有关系!谁会信!“你还狡辩!”掌柜激动道,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你信不信我报官!”韩素噗嗤笑出声来:“报官讲求证据,无凭无据,哪个官老爷会信呢?”她几乎是有些怜悯地望着掌柜:“你怎么证明人是我杀的呢?”掌柜又惊又怒:“我从未说过有人死了!”“哦,那又怎样。”韩素拿指尖敲敲柜台,无辜道,“我不过是一个没了男人活不了的女子,除了相夫教子也干不了别的,你说对吗?”掌柜被噎得说不出话,既不敢说对,也不能说不对。“没事的话我们就走了。”韩素微微一笑,意味不明道,“生意兴旺啊。”今日天气很好,暖阳融融,热闹的街口已然有人开始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夏柳先前被两人的对话弄得一脸懵,现下总算有机会将疑惑问出口:“小姐小姐!刚刚掌柜的话是什么意思啊!”“嗯?”韩素咬了口肉馅包子,挑挑眉,“谁知道。”“可我怎么听到杀人什么的。”夏柳担忧道,“小姐,咱们不会扯上什么命案了吧?”“怎么可能。”韩素轻描淡写,“我从不杀人。”季白檀瞥了她一眼,似乎很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也不知昨晚偷他刀的人是谁。夏柳又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被韩素一一搪塞过去。“问完了?”韩素将垃圾扔入篓,“正好我也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入宫后,改过名字吗?”“没有。”夏柳道,“管事姑姑说,我的名字好记,就不用改了。”“当初为什么进宫?”夏柳顿住,眼中划过一丝落寞,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我是被爹娘送进宫的。”“他们教会了你玉盒的机关,应当是爱你的。”韩素道,“怎么舍得把你送进去?”
“我也不知道。”夏柳叹气,“爹娘刚开始对我还是很好的,但后来可能是我惹了他们不高兴,他们就把我卖到了宫里,然后远走高飞,再没回来过。”“关于夏家的事,你还记得多少?”韩素停下脚步,垂眼看她,“除了爹娘,还记得什么人吗?”-------------------- 故人=====================“还有……”夏柳细思半晌,最终无奈道,“时间隔得太久,我已经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小姐了。”那时的她太过年幼,本就没什么特别的经历,更何况后来被爹娘抛弃,本能地不去回忆过往的痛苦,于是那段记忆便慢慢腐烂在时光的罅隙里了。关于韩庄,她只记得夏日的蛙鸣,成片的稻田,还有巷口总是会叫她“囡囡”、给她塞点心的老奶奶。至于旁人,都是她生命中的过客,不值得她为之惦念。“小姐是想到了什么吗?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没事。”韩素并不想多说,“走吧。”拐过两条老街,便能望见一条清澈的潺潺流水,顺着河道行进,是清一色的厚土灰墙。想在这么多一模一样的房屋中找到一条极窄的小巷,还真不算一件易事。好在还有那条古老的石桥,为他们指明方向。夏柳担忧道:“小姐,咱们这么早过去,会不会打扰刘奶奶睡觉?”“不会的。”韩素放慢脚步,“我们走慢一些。”她抬头望向顺着屋檐斜扫下来的阳光:“走慢些,顺便欣赏风景。”夏柳也学着韩素的样子往上看,却只看见脏兮兮的瓦片,掉光叶子的枯枝,还有秃尾巴飞来飞去的野鸟,端的是满目荆榛,断壁颓桓。这样的环境,甚至不能称之为“风景” ,遑论“欣赏”呢?可韩素看得那么认真,双眸溢满了星光,不像装装样子。夏柳疑惑,又不好意思开口,只能也照葫芦画瓢,装作自己看得很认真。可看着看着,她竟真的从这杂乱的小巷中琢磨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不是突然开窍爱上了这种风格,而是她在炫目的光晕里,窥见了封存记忆中的一隅。突然想起十几年前,她家也位于一个小胡同内,但周遭的景色与此地截然不同。那个胡同很宽,几乎能容纳一辆小型马车。胡同很长,她光着脚丫子跑好久才能跑到头。胡同顶上的天很蓝,会有软乎乎的白云被风吹动,悠悠飘去好远好远,月亮很亮,像是镜面。胡同口总会站着一两个卖糖的老人,他们推着糖摊,边上还零零散散摆着些孩童喜欢的小玩意儿,吆喝声能传出去好远。夏柳总会在那儿驻足,闻一会儿甜美的糖香,而后心满意足地绕过小摊回家。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经过家门口,邻居捡破烂为生的老奶奶必然会塞给她一种香甜软糯的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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