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之事,表嫂想必已看清袁家的形势。舅父如今虽是一州父母官,可比起皇城脚下的权利却要弱上许多。更不论兄长如今……”他拱手作揖,缓缓俯身下来: “若表嫂愿意,汀兰会替兄长写一封和离书给表嫂,从此海阔天空,任尔高飞。”青绵看着眼前朝她躬身的男子,又侧眸看着大火之中的宅院,起初她利用这桩婚事换来了她父亲对她的怜爱,亦换了老太太对十年前恩怨的结。她来此,还未按她的计划好好地展开一生,便又遇见了他。如今,更是遭逢此劫。于一品厢楼之上,她看着这场大火,想于前世一样袖手旁观,可她未曾如自己原本想的那般,而是不顾生死跑了来。她不会走了。她既然已朝着他走来,便不会再走了。“汀兰往后有什么打算?”青绵抬眸,明知故问道。顾长澧不知穆青绵为何会问此话,他倒是不曾对她有防备,直言不讳: “随后处理完家事,便会上京。”听到预料之中的答案,青绵缓缓抬眸,说了一句在她心里原本毫无计划过,却又在前一刻变得笃定非常的话: “我想随你一起去。”顾长澧惊诧地看着她。“你还记得吗?那日在福禄寺,你曾问过我,若我有入京的意愿,可同你一起。”青绵说的话顿了下,她眼眸通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那时,你说,会护我平安。”“你……”可是要去东宫?只是,后半句话他未曾问出口,这是她的私事,天下之大,没有她去不的地方。便是她要去上林京,她要登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他也没理由拦着。穆青绵不知他此时在想什么,她只知道自己贸然与他同行,会令他生疑。他如今还不知她知道他的身份,若她说出自己重生一事,恐怕会被当成疯子。“我入京去寻我兄长。”这理由,也算合适。顾长澧问: “和离书……”青绵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眼下这种情形,不必给我了。况且……”她本无再嫁之意。若入京遇见穆太师,或遇见萧逸琅,以她这副与穆太师嫡女相似的长相必定会惹出祸端。有婚嫁事实,反倒为她自己多加了一层保护。顾长澧瞧着穆青绵,又看向马车,那边传来接连不断的哭声,待他收回视线,再次看向穆青绵: “表嫂是有情有义之人。”有情有义?青绵听见这四个字,嘴角抽一下了,还好他不记得前世她对他做过什么,否则,如何能说出她是有情有义之人?转眸,青绵瞧见郎中急急赶来,登上了马车,他瞧着袁府之内的残败,又见袁家大公子命悬一线,将无生机,唉声叹气。
袁文春与夫人守在马车外,邱敏独独站在一旁。平日里总爱闹腾的姨娘也安静下来,每个人的脸都似是阴云密布。郎中复又从马车上下来,瞧着守在外面的人,摇摇头, “大人,老夫尽力了……您,着手后事罢。”邱敏愣在原地,听郎中这话,跪倒在地上: “求您了,您再进去看看,他还可以再活的,是不是?求您再去看看!啊……”“这位娘子,老夫当真是尽力了。”郎中想要将邱敏拉起来,却没有成,他将自己挎在身上的药箱拉了拉,随即闭上眼睛,不忍再看。大夫人受不住刺激,她颤着手往前走,只差一步便要掀开那马车帘子,再看一眼袁沣。就只差一步,她就看见了,却在那一步之遥,晕了过去!“夫人!”袁文春心痛之下,将袁夫人抱在怀中。这夜里,袁宅烧了,袁沣,亦未挺过去。柳澄得了消息连忙赶回袁府,这地方,烧的连个摆放灵堂的位置都没有,而袁文春一夜之间似又老了十岁。“姑娘,老爷说让你回府。”青绵摇头, “总要等这事儿过去了,有个交待才能走。”说罢,她命柳澄去拿自己嫁妆盒中的首饰: “你拿着首饰去换些银子回来。”“是。”柳澄没再多说,连忙去办了。如今袁府上下烧了个精光,又正是用钱的时候,若还捂着不拿出来,就得眼睁睁地看着袁文春去东拼西凑了。而那二房三房是个精明的,平日里啃着大房吸血的时候跑的特别勤快,现下,轮到大房要用钱了,他们跑的一样勤快。袁沣去后,袁文春无心管事,一心照看着袁夫人,而原本管理内宅的邱敏也因袁沣的故去一蹶不振,便只留下顾长澧这么一个表少爷统管全家。穆青绵瞧着他一夜未阖眼,一双漂亮的眸子底下尽是青色,她上前, “你去睡一会儿,这里有我盯着。”“眼下有一件事,汀兰想请表嫂帮忙。”青绵应声询问: “何事?”旁的事他能办,便不敢cao劳穆青绵一分。只是内宅之事,邱敏如今倒下,他去插手多有不便,便道: “是兄长的那些姨娘,烦请表嫂去瞧瞧,问询她们的意愿。若她们想要自由,我便替兄长给她们休书,若还想留在袁府,那我亦肯承诺,等袁府重整,必善待之。”青绵应声而去,翠暖和柳澄连忙跟上她。她回头看时,只见翠暖这小丫头不知何时又生气起来,她不问也知道,翠暖看不得她淌这趟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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