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的是玩弄人心的鬼神啊!为什么这样的机密,这样的混乱,不愿意与他单独交流,面授机要呢?异姓诸侯王、吕氏外戚、刘盈、吕雉、汉文帝,甚至于陈平、周勃这些跟着他打下天下的功臣集团……这难道不是让他举世为敌吗?整个朝堂上,眼下还有什么能完全站在他这一边的势力吗?他原本还可以拉一派压一派,但眼下所有的问题一并冒了出来——你这要让他怎么下手?怎么下手啊!长袖善舞的政治家咬紧了牙关,突然悲凉地庆幸起吕雉和刘盈好歹不在现场,没给这已经混乱不堪的局势火上浇油。这样的绝境,他该把握住的是什么呢?他该抓住的时机是什么呢?这黑暗中的曙光是什么呢!他的目光在朝臣的身上扫视着,最后宛如抱紧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停留在了张良的身上——眼下既愿意帮助他稳住皇位,又有足够的才智与谋略为他指明出路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呢?面色不知不觉和缓下去了的谋圣朝他歪了歪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刘邦看见了如今执着地凝视着他,等待着他一个合适的解释的韩信。——他明白了。心中一下子安定下来了的刘邦平静了。他伸出手去,一下子紧紧握住了韩信的手。不需要任何的酝酿,不需要任何的铺垫,直接回忆起方才举世皆敌的悲凉,他刷地一下潸然泪下。——对于韩信这样的人来说啊,真诚才是真的必杀技。“将军何忍弃寡人乎?将军何忍弃天下乎!”豁出去颜面的皇帝在韩信的面前接近于嚎啕大哭的狼狈,把本就心神不定的韩信冲击地手忙脚乱。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善于稳妥体贴,温言和煦,安抚君上的性子,如今面对几近哭倒在他怀里的刘邦只感觉浑身一僵,求救的目光立马转向了萧何。韩信: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萧何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当做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这摆明了是刘邦要通过打动韩信来稳定眼下危机四伏的局势,作为汉家的臣子他当然还是要帮刘邦一把。虽然,萧丞相在心里默默想着,其实情况眼下还没糟糕到极其危险的地步。他看向一旁被天幕揭露了未来会干出带头废立汉帝这样张狂之举的陈平,原本有些慌乱的谋士此刻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端庄。——毕竟汉初的功臣们,说到底是帮助刘邦稳住了刘家的皇位,没有放任吕氏发展下去,要不然说不定有朝一日就直接改朝换代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转过弯的臣子们自然会意识到,对汉室来说这是功劳,以刘邦的性格不会因此怪罪。当然人心也不会动摇。吕家作为外戚,纵然未来权倾朝野,权势显赫。但目前他们的危险还远称不上足以颠覆政权。他们未来的权利,来源于作为太后的吕雉,而吕雉的权利,来源于刘盈死后皇帝权利的真空期,也就是本质还是来源于皇帝。但现在的刘邦可还活得好好的,皇帝的权利没有被篡夺的空隙。吕家顶多只有两位可以封侯的功臣,所能依靠刘盈与吕后的名头攫取的影响力,在天幕提前透露了吕家未来与下场的情况下,可以说被削弱得微乎其微。对于刘邦来说又有什么好怕的呢?他目前其实只需要搞定知道了自己未来悲惨下场的诸侯王们,或者说,他只需要搞定韩信。因为韩信是最好搞定的那个,他身上兼具着异姓诸侯王这个对于汉朝来说“外人”的身份,和刘邦手下的大将军这个“内人”的身份。他除了和刘邦有共同利益以外,也有着君臣之义与知己之情,是最容易被刘邦争取过来的力量。而一旦搞定了韩信,有韩信这样天下第一的将领在手,又有着足够的兵力,将军权把握在手里——谁能反抗刘邦?没有人。“世人皆道秦亡于郡县,指责秦皇不舍尺寸之地以旌表其臣,可事实岂是如此啊!”“将军当年于汉中,与我商讨天下大势,其中有一条不就是建议我采纳秦军法、军制、军功授爵吗?如果秦皇真的不舍得赏赐旌表臣下,那为何以将军天授之能,亦要效法秦国呢?”刘邦纵然是流着眼泪的,吐字也清晰得可以为韩信所听的明白,泪眼汪汪也不影响他观察着韩信的表情。当他看到一听见“汉中”二字,韩信的脸色便也柔和下来,就明白了他果然想起了两人往日的情谊。于是他的把握又多了几分,继续说道:“周朝煌煌八百年基业,到了最后竟落得个礼崩乐坏的下场。”“细察周室旁落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本该以藩屏周的诸侯国们,与周室的联系日渐疏远。从而乱自下起,意欲取周室而代之,于是四面征伐,混战一团吗?”“我确实不愿册封异姓的诸侯,甚至如果可以,连同姓的诸侯都不愿册封。而想要效法秦皇,行郡县于天下。”他第一次这样直白而接近掏心掏肺地,把自己的思虑展示给了韩信去看,望着不曾想过这种念头的大将军茫然的脸,用尽了自己的真诚:“这不仅是为了汉家江山,也是为了保全将军你们啊!”“有了王的名号,便会有为王的规格与私欲,甚至哪怕没有私欲,众人也会逐利而来,便会聚集足够强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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