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六十二岁,白发苍苍的老臣,脑海中回首着当年那个三十六岁就步入内阁,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在他政治生涯结束之前的最后两年,为当年那个同样年轻着的存在许下了一个甚至称得上渺小的期许。——请复郕王徽号。就算不愿意承认他曾经是个皇帝,也请收回“戾”这个谥号吧。这对当年的景泰皇帝来说,太羞辱了。】朱祁钰没有说话,他映着天幕白光的眼眸隐隐闪动着水色的光泽,可到底没有宣泄出来。【万幸的是,朱见深在这时展现出了一个皇帝该有的宽容风度。他最终放下了这个叔叔当年为了自保,废除了他太子之位的芥蒂。给这位为大明江山实际上付出良多的统治者,复上尊号为“恭仁康定景皇帝”】【历史会证明谁是明君贤臣,谁是昏君奸佞。】!天幕的光,此刻是极柔和的,平静地渲染铺开,撒落在每个人的身上。朱祁钰望着那铁画银钩的行书,后世人将那淡淡的哀悯晕染进笔锋,于是他透过字体隔着时光感触到了那份无声的认可。历史会证明他的贤明,后世会肯定他的功绩。于是在这满室盈溢着怅惘与悲哀的气氛之中,朱祁钰却笑出了声。不是凄厉的嘶嚎,不是痛苦的悲歌,轻盈得竟然仿佛放下了什么大石一般的舒畅。他擦拭去眼角湿润的水渍,面对着朝臣被他这声出人意料的笑声吸引而来的目光,温声开口:“自古王天下之要有三,曰道,曰德,曰功。”他问王直、于谦。“朕继位以来,治国理政,可是遵大道、正道而为?”两位文官之首没有交流一句,早生华发的老臣语气和缓,坚韧不屈的直臣斩钉截铁:“是。”景泰颔首,于是他转头,去问胡灐、商辂。“朕继位以来,是否为政以德,是否恩荫天下?”礼部的大宗伯俯首作揖,连中三元的正统文人面色复杂:“是。”朱祁钰于是再笑。他的目光最后落在王文的身上,知道皇帝想要问出怎样语句的大臣正色着已然起身,目光熠熠着回望过来,四目相对。他缓缓而道:
“朕继位以来,于国有功焉?于社稷何功也?”狂悖的大臣,郑重着神色,极庄严地朝他下拜。“陛下弘济艰难,功可称社稷主,德堪为明天子。”再问上不知道多少遍,王文依旧会是这个答案。早在土木一役之后他心中就有了抉择,真情实感地,他愿意追随着的是眼前这位陛下。“不,”但是朱祁钰轻轻地婉拒了臣下的好意,“孤还没有做到。”他没再用朕这个自称,起身,对着满室朝臣发问。“孤承祖宗大业,夙夜惓惓于心,亦惟以古圣人之道德功自期。”“道德功具其一,则可称圣人矣。”“孤不敢以圣人之称自比,惟望后世能明吾之心志,意欲效法先王而成道德功之大业。”他不知道那导致朱祁镇复辟的夺门之变具体的细节是什么,也不知道这次的未来将会走到哪个方向。可是他听见,后世人为他一句句地,从失败的污蔑中剥离出一个接近美好的他。纯粹的情感让他都不由羞惭,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天幕口口声声说出的那样贤明,而这羞愧之下又带着窃喜,他能听见自己雀跃的心跳声。那么就尝试着去做吧,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开创一个新的治世吧。因为公道自在人心。“诸君可愿为孤辅弼?”景泰皇帝如是说道。【政治的话题我们到此就告一段落,来讲讲经济上的事。景泰在位期间,对于经济的态度比较遗憾的依旧是主流的保护小农经济,劝课农桑,轻徭薄赋,抑制土地兼并这几大措施。相对值得肯定的是他设立了专职官员鼓励各地开垦荒田,因地制宜种植经济作物,并且在打击土地兼并这件事上一视同仁,没有对外戚权贵网开一面。】朱元璋随着天幕的诉说狐疑着皱起了眉:“这后世人,怎么会说保护农民是遗憾的呢?”老朱用他朴素的价值观思考着这玄孙的行为,感觉分明是很恰当,很正确的中正之举啊?虽然历代王朝大家都是这么干的,玩不出什么新的花样。但本质上能够稳定国本不就够了吗?倒是朱棣在这方面更灵活一点,“爹,这后世人之前不是还替我们可惜说有钱的收不上来,最后国库有亏,亡在财政上的吗?”他对于后世人顺带夸上他的那几点都记得仔细,眼下对于天幕的遗憾能够拓展开来的方向都隐隐有所明悟:“应该说的是,我这曾孙没有整改商税,促进工商业的发展,以及坚持我未来的海洋贸易政策?”朱元璋这会转过弯来了,一拍大腿,觉得老四这话确实说到点子上了:“那后世人不是还说过高产作物流入?那叫美洲的地方咱们现在既然还不认识,应该也是你未来下西洋的时候带回来的。”他现在看这个儿子突然感觉越看越有几分顺眼,平日积威甚重,杀伐果断的洪武陛下难得和颜悦色起来,让受益者朱棣都感觉有点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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