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县距离咸阳足有两千余里,刘邦这趟旅程,要出泗水而入砀郡,横穿三川郡,过荥阳、成皋、洛阳,入新安、渑池,历崤函山间,自函谷关进入关中。一路上若按战国地界论述,则是从楚国经过了韩魏两国方才抵达秦地。沿路各异的风土人情和山川地貌暂且不论,光是进秦,想必就能给与刘邦足够大的震撼。】刘季的目光凝视着天幕之上,随着后世人娓娓道来而浮现出的地图。这理当是他实行仁政;再后来西都关中,即日便行。这些事迹固然都有这样那样的政治考虑,可是回望这一段入秦的时光,秦人秦地在那时初见给他留下的震撼与美好,想必也是重要的感情因素。而也正是在咸阳的一年时间里,刘邦亲眼见到了始皇帝,嬴政。】!
光幕突兀地又荡漾起一阵柔和的白光,让忍不住半眯起眼睛的萧何,此刻都不由分出了些许心神,担忧着外面的人会不会透过不曾遮掩严实的缝隙,看见这足够耀眼的光辉。而刘季,却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与天幕上的画面相比,哪怕很可能祸及全家,都显得无比细枝末节的纰漏了。他的思绪完全跟着天幕上在人群中挤着向前,直到视线足够开阔的地方才停下脚步的自己,继而随着画面跟着视线的转移,看见了那被皇帝施恩,允许道旁观瞻才能一览的风采。迎风飘扬起的旗帜,篆体的秦字烈烈着鼓动,昂首挺胸的高头大马整齐地向前走动,拖拽着身后古朴却足够华美大气的马车。寒光随着队伍的行径而闪入他的眼眸,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眼睛的刺痛,一眨不眨地看着。玄衣铁甲的歩骑精锐自他面前穿梭而过,百战而成的杀气凝成的是森然的锋芒,分明是人群组成的队列,恍惚却又重剑出鞘一般的气势。但这些,当画面聚焦到坐在最中间门的那个人的时候,一切都模糊了,一切都虚化了。身形被帷幕和重帘半遮住真容的男人。脊背哪怕坐在车中也不曾有哪怕丝毫弯曲,挺直得仿佛万事万物都无法击溃他一般的男人。正装玄袍,隐龙若现的男人。大秦的主宰,大秦的皇帝。秦国的结束是他,秦朝的开端是他。太阳的光芒毫无保留又好似地垂落在他的周围,却又不曾突破帘幕的遮拦,照耀出他的尊荣;反倒是投射下重重的阴影,但也只使他更加沉若深渊,却丝毫无损他的凛然自贵。而试图直视他的狂徒,就只能因此,感觉到那被马车的金顶反射的光芒刺痛灼烧眼球一般的痛苦。可是刘季顶着这份疼痛,执拗地将双眼更瞪大了几分。多灿烂啊,多盛大啊。多辉煌啊,多震撼啊!——他喃喃跟着天幕上同样自语着的自己,几乎同时地开口:“嗟乎,大丈夫当如是也。”而那他约约绰绰看不真切的身影,此刻却仿佛若有所感一般回首。遥遥地,他向着他的方向,对着千百张翘首着的陌生面庞,不在意其中任意一人地,投来了一个轻飘的,他可能也不知为何要如此这般的眼神。刘邦平静地对视着那双眼眸,只沉默着。他此刻却是已然具备了,能够和始皇帝平等交谈的资格了。【这是一次太过宿命的相遇了,哪怕是项羽在看见差不多同样的场面,而发出的那句“彼可取而代之”都比不上这一场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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