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不渡似乎又回到了薛霁赠刀的那天。
炽烈的、灼痛双眸的日影仿佛生发的火焰,而他是扑火的蛾,被烧透骨髓的瞬间,薛霁的面容也在他眼前化作纷扬的灰烬,他眨眼时,摇曳火光的红烛淌下一滴血色烛泪。
他猛地惊醒过来,胸腔一阵滞涩,动作太过剧烈牵动背脊那道彻骨的长疤,引来陡生冷汗的刺痛。薛不渡痛嘶出声,深深喘了几口气才回过神来,丝丝缕缕草木清香萦绕在他的鼻间,且不难分辨其中微苦的药味。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片柳青之间;
而这房中也有一片柳青,那是牖外依依杨柳,随风轻摆,柔嫩的柳色映入窗棂,窗含西岭,像是山腰的景色,微风捎来浅淡的芬芳。他探出右手去撩款耷的薄纱床帷,这才注意到掌腕缠紧了白色绷带,在腕骨凸起处回挽一个漂亮的系结。
这样细致的包扎,一看便是极擅处理伤口的人所为。
薛不渡试图抻抻手掌,撩开了那片朦胧的遮挡,下意识去枕边摸索别恨,洁白绷带便隐隐透红,痛意从掌心蔓延开来,他不自禁地闷哼。
窗外的柳好似又摇入了窗台。
薛不渡抬眼,却见那柳色柔和,飘摇地荡进房中,衬出一个清晰的人影。
那人逆光而立,光晕柔和地描摹出他的身形轮廓,显然是名高挑的男子:身形单薄却不显病气,腰肢细瘦似堪一握,衣袂盈盈地晃荡着,一瀑长发半束成髻,仅仅是这般不明了的一眼,便教人觉得是个美人。
的确是个美人。
他走近了,容颜便也逐渐清晰起来。那双眼不笑时眼尾也微微上挑,或也因他眨眼较常人略缓,凭生几分莫名勾人的意味,而此刻含笑,像只玉面狐狸;两边眼角靠近山根处各生一痣,高挺的鼻梁上也有一点小痣,唇珠柔软饱满而不厚重,浅抿着笑意煞是好看……
然薛不渡这才发觉他分明一双多情目,瞳眸却极是无神,波澜无惊,连他眼底倒映的薛不渡的影子也淡淡的,薛不渡不经意想起他曾经无数次见过的,死尸般的眼神,更确切地说——像他模糊不清的记忆里,最深刻的,母亲的双眼。这双眸子转了转,又似云端雾中花,教人欲醉那眼波横,却又生生迫离开来。
薛不渡吐息顿了顿,面对这陌生环境中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本能的警惕反应令他不动声色地去摸怀中暗器,在怀里摸了个空后胸腔一震,旋而只听那人笑道:
“你的刀与暗器都放在我房中了,不必害怕,是我救下的你。此处宴山亭,鄙人的小小一方医庐。”
他的思绪骤然被拉回到那两枚连救他两回的飞针,然此人身骨无论如何打量都并非像能够承载那样深厚的内力。薛不渡双眸一沉,心中防备不减反增,
“……多谢。”他闷着声音道。
那人似乎觉得他半晌只憋出这两个字颇为有趣,眼里的兴味更浓了些:“不才花濯雪,山中名不经传的医师是也。”
还未等他答话,花濯雪白润的指尖便搭上他的下颌略略施力抬起。薛不渡恍而便对上那张姣好的面容,下颚被那人不轻不重地捏在指掌间,他不禁微愣,那温凉指腹轻蹭面颊那一道划破皮肉的血痕,花濯雪的触碰像蝶翼对花瓣的若即若离,薛不渡颤息,不甚自在地描摹他眼尾上挑的弧度。
花濯雪此时轻笑未泯,看起来柔软如云的双唇尚且弯着,他身上的草木香深深烙进薛不渡的鼻腔。分明仅仅是检查伤口,薛不渡却心跳急促起来,吐气沉沉,连面颊与耳根都有些泛热。
那团温温热热的气息似乎是跌跌撞撞地扑进了花濯雪的掌心,他指掌微拢,唇齿间漾出低低的笑音,涟漪一般在薛不渡心头晕开层层鳞浪。
“疼了?”
……他还在笑,这小医师想问的肯定不是这个。薛不渡垂下眼睛忿忿地想。
“薛不渡。”他道出自己的名姓。
花濯雪轻轻颔首,晃着柳色青衫袖摆,摸出一小只瓷罐,颀指一弯抠挖出玉泥色的药膏,下一刻这指尖便带着药膏抹在了薛不渡脸颊的创口处。
“薛、不、渡……”
小医师一字一顿地念着他的名姓,不知为何,薛不渡只觉这三个字在他口中似乎裹满了酒醴。花濯雪说话做事、举手投足之间自带一股慵懒劲,念字也慢吞吞的,仿佛先用唇舌细细咂摸过一回,尝尽了滋味再徐徐吐出。
薛不渡垂眼看见他说话时唇齿间隐露的一点红润舌尖,眉头忽地微皱起来,下意识绷起一张脸,耳根却红得更厉害了些。他似是厌烦被他人触碰般迟钝地错开脸,面上一副不好接近的冰冷模样,不看花濯雪时也觉他目光如有实质,像柔柔的花瓣轻轻地贴着肌肤周遍地滚过一遭。
……薛不渡在这救命恩人面前颇有几分狼狈了。
“好名字。”
花濯雪的目光没有停留太久,触碰也会意地停止了。
身前的一片阴翳几乎无声地消失了,花濯雪脚步太轻,连薛不渡都要分辨一下是柳枝的摩挲还是他的步伐,融融暖光再次占满薛不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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