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负。
沉默的,安静的树,终于要向这个世界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了。
他把素描纸上濒死的树,救活了。
「你变了。」朱光辉眼神探究,接触密切的同龄人里,他最后一个发现狗儿变了。
「那儿变了?」以为朱光辉指长高了,狗儿没太在意,目光晃过三色旋转灯,他激动地拍朱光辉「快看,新开了家理发店。」
拍胸时离得很近,动作亲密,朱光辉楞了一秒,狗儿从前极少表达喜爱,和谁都保持距离。
现在也太不一样了。
现在的狗儿,活泼,喜形于色,和身边其他男孩子差不多。
朱光辉突然想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像孤独症或者自闭症的孩子变得正常了。
「你胆子大,你去吧。那个老板给牛娃剪个锅盖头,刚谈女朋友说太丑了提出分手,两人吹了。」朱光辉好心劝告。
「他只会剪锅盖吗?」狗儿还算比较在意形象。
「海报上是飞机头,剪完变翻过来的船,洗一次,暴露锅盖原型,还是刀切齐刘海。」
狗儿被吓退,拖着朱光辉快步走过,生怕老板出来拉客。
结束拳赛后,太忙了没想起剪头发,回村后更是一秒钟的空歇时间都没有。
确定好兰景树手术的相关事宜,头发都遮眼睛了,他这才想起来该剪头发了。
远远的,站在路口的兰景树朝狗儿招手,阳光下,笑容像朵绽开的花,此时气温稍微回升,他穿着兰浩买的新衣服,雪白的棉服,浅色牛仔裤。
简单,清爽,整个人透出一种蓬勃向上的朝气。
「你会剪头发吗?」狗儿豁然开朗「你画画那么好,剪头发应该也差不多能行吧」
自从知道狗儿要给兰景树做人工耳蜗后,朱光辉一看见兰景树就来气,恨不得上去撕烂他的虚伪脸孔。
反正两个人都听不见,朱光辉嘴唇微动,尽情地骂,骂到实在没词了,斜睨着兰景树越发出众的脸蛋儿,蹦一个词,“妖精。”
见朱光辉负气走了,狗儿也不挽留,他早知道两人不对付。
「我有东西给你。」兰景树带路,将狗儿带到兰家屋后的树下。
户口本放在窗台后面的书桌上,屋前兰家老人在地坝熏腊肉,怕柏树枝的烟熏着狗儿,兰景树捡一片碎瓦,在自己房间下面的斜坡上挖洞。
连日无雨,泥土紧实,兰景树使了好大力,草皮才受轻伤。狗儿拿走他手中的瓦片,满脸好笑「你干嘛学我?你能制造出落脚点,你也不上去啊。」
兰景树一想也是,老实求助「帮我拿一下书桌上的户口本,再拿只笔。」
正值熏制腊肉的时节,满地都是柏树枝,狗儿捡根断面比较锋利的,一下插进兰景树破坏过的位置。
助跑一段,踩住支点跃起,双手抓住窗沿,抬腿翻越。
动作行云流水,姿势要多帅又多帅。
兰景树心中小鹿乱撞,刚掩面偷笑,狗儿一个高空降落,把户口本和笔递给他。
对于狗儿私人出钱给兰景树做人工耳蜗一事,兰浩十分感激,知道狗儿因为没户口一直失学,她特意找人疏通关系,以收养的名义把狗儿上进了自己家的户口簿里。
这样一来,过完年,狗儿马上就能插班读初一了。
说明前因后果,兰景树翻到户口本的最末页,向狗儿展示姓名那栏是空白「你想叫什么名字?」
这种走向,狗儿实在没想到,长出一口气,他眼里兰景树被阳光勾勒出的脸部线条变得模糊。
笔头在眼前虚敲一下,发散的视线骤然聚拢清晰,兰景树眸子亮晶晶的,认真而专注,拿着笔打手语「告诉我,你的名字。」
狗儿放松一侧腿,玩世不恭的样子「永远都在树上面的,是什么?」
头顶刚好是树,兰景树抬头看,茂密的树荫上空,飘着白白的云朵「云。」
「不对。」
如果没有阳光呢,兰景树脑袋旁边冒出个小灯泡「雨。」
「不对。」看兰景树静思默想猜不出来了,狗儿坏坏一笑「永远都在树上面的,是天。」
结合画的构图听出其中暗指,兰景树眼神变得暧昧,坦然直视「你想在我上面?」
狗儿回避了这个问题,手指点一下姓名那栏「我姓敖。」为了分辨,他书空了“敖”字的笔划。
有人愿做遮蔽烈日的伞,有人愿为艰难生长的树撑起一片天,身为受益者,只管享受庇护就是了,抱着有益无害的心态,兰景树提笔落下工整端正的两个字——敖天。
高远的天空下,树冠遮挡住两人的身影,露出鞋尖相对的两双鞋子。
画中,因为树的绝境而诞生了伞,伞被赋予拯救的意义,伞与树,是共生且缺一不可的关系。
而现实中,树与天,却是注定无法相交的两条平行线,隔在两人之间的远远不止万米高空的距离。
一个扎根泥土,一个软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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