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停顿后,由轻到重,再到狂跳不止。男人冷汗直淌腿软到站不住,熟面条似的滑坐下去。
兰景树额头贴着狗儿额头,双手捧住他的脸,安抚地轻缓拍动。
眼尾被手指遮住,极窄的视界里,一草一木格外清晰,狗儿看见兰景树纤长的浅色睫毛不停颤动着,像只紧张的找不到路的蝶。
狗儿稍微往前使力,用额头顶兰景树一下,表示他很好,不用担心。
鼻尖短暂相压,留下温温的触感。
交织的呼吸分开,兰景树端量着狗儿逐渐清明的眼睛,悬着的心算放下来了一半。
好汉不吃眼前亏,男人麻利地打电话命令医生赶来,“别说屋里母狗要生了,就是你老婆要生了也得给我来,半个小时内,不来等着关门吧。”
自行车摔村委会门口,医生头发被风吹得蓬乱,进门就问,“病人在哪儿?”
男人快步带路。
医生简单检查得出结论,“肋骨骨折,不确定有没有伤到内脏,要马上手术。”
男人写给狗儿看,并用自己的私家车将胡老头送往县医院,兰景树担心狗儿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提出一同前往。
派了村委会的其他人来照顾胡老头,男人默默地隐身了。穿鞋的最怕光脚的,被一个五保户捡来的聋哑小孩弄死了算怎么回事,他丢不起那个人。
木刺落下的瞬间,男人大彻大悟,人生一世,面子啊,钱啊,什么也没有命重要。
有了他的打点,胡老头手术很成功。
脱离危险神志清醒后,狗儿写字问被谁打的?村委会的梁阿姨翻译成有声语言问胡老头,再将他的回答写下来给狗儿。
胡老头说昨夜他眼睛突然看不见了,刚走出麻将馆,正摸着墙回家不小心踩到一个躺着要钱的乞丐。
乞丐是五保户张跛脚,他们以前打过麻将,他听得出他的声音。
张跛脚气不过动了手,他还没还手就晕了。
梁阿姨马上报警,警察那边火速地展开了抓捕,半小时后传来回复,张跛脚常住的简易蓬蓬里空无一物,已经卷铺盖跑了。
排查下来,门口纸条是知情人麻将馆老板留下的。知道胡老头捡了个还勉强能顶事的孩子,她连夜找人无果,才留纸条通知。
因为起初的无法沟通,而错过最佳抓捕时间,这笔手术费只能胡老头自己承担了。狗儿拿出剩下的所有钱,加上村委会批下来的五保户医疗补助,一合计,还算能撑到出院。
胡老头突发的眼疾是青光眼,治疗过程挺漫长。一个盲人,一个聋哑人,从根本上来说,是无法交流的。梁阿姨走后,狗儿只有写字拜托其他人传话当翻译,大龄病人很多都不识字,年轻的又没空闲帮忙。
时间一长,身累,心更累。
「小狗狗,我来看你啦。」兰景树取下书包,拿出里面保温桶装着的一罐热汤和一袋煮好的鸡蛋。
捏捏狗儿的脸肉,他做个哭相「瘦了,不可爱了。」
胡老头看不见,兰景树毫无负担地偏心「我给你的,只能你吃哦。」
视线触及兰景树情意绵绵的眉眼,狗儿心情松快了不少「这里空气不好,我们去外面吧。」
中庭花园里,吵闹的人流穿梭往来,两个孩子坐在角落的长椅上,一个郁闷地看天,一个抿笑着看人。
兰景树拍拍狗儿的肩膀,特意找话宽慰他「小时候,因为听不到声音不会说话,都没人和我玩儿,那时候我宁愿自己是瞎子。现在看到胡爷爷,才知道瞎也不好。」
「如果老天爷给你机会可以选择,眼盲和耳聋你选那个?」
“如果必须要选一个的话。”敖镜小声地,慎重地回答父亲敖明浩关于残疾抉择的问题,“我选择,盲。”
残疾人交流会上,敖明浩带儿子敖镜来做公益捐赠,顺便实践手语。
敖镜先天全聋,即使很小便做了双耳人工耳蜗植入拥有听力和正常人无异,但他仍要儿子掌握手语这门无声语言。
敖镜的解释有条有理,“你看在场的盲人几乎都开朗健谈,而聋人却很拘谨,孤单单的,活在贫瘠的小世界里。”
“为什么是贫瘠的?”意识到讨论的话题不太礼貌,敖明浩也刻意压低音量。
“人是群居动物,有很强的社会性。眼盲带来的多是行动障碍,交流几乎没问题,但耳聋的话,很难与人交流。脱离大群体孤立生存,那样的世界一定是乏味的,单调的。”
聋哑形成一个信息的屏障,就像透明的敞口玻璃瓶从头顶罩下来,里面的人无法“传出”,外面的人亦无法“接收”。
见不满八岁的儿子被自己的问题搞得有些深沉,敖明浩一把将人捞怀里,嘴巴凑到他耳蜗外机前,“老爸给你攒了很多福报,如果生命再来一次,你绝对不会是残疾人了。”
父亲的轻声软语犹在耳边,狗儿心中酸甜苦辣五味杂陈,回视兰景树,他的手语决绝,每字落地有声「我都不选,我想当一个健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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