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隐,字明义,官至尚书,加太师。其门生遍布朝廷,加之天子爱厚,真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昔槿篱郎,今谢令君。这样的句子,便称颂的是他,不过后面还隐隐有两句:眉翠羽,肌白雪。只是尚书威压不轻,便少有人敢将这话说出口,都只暗暗地埋藏在心中。大抵士人,尤其是那些贫寒的,听了尚书令的故事,也总要吃下几口酒,发一回梦,只恨自己不是他。
谢隐并不是京城出身,而是出自青州谢氏。海岱唯青州的青州,宣帝曾上过一回。当时帝携了几位年幼皇子,并受他爱重的长皇孙魏承,也就是后来的武帝同行。后世话本里说的十分稀奇:
方时武帝十五,正是少年英雄,换锦衣,佩长剑,牵马行于市井间,端的是潇洒无匹,却见一少年肃容清丽,长跪于一宅门外,请求为母清洗冤屈。武帝驻足,方听清楚,原少年是这户人家大老爷的庶子,母亲有了身孕,被当家主母生生上刑虐杀而死;加之他学院终试,前三便能得到府试的名额,却叫自己的嫡亲弟弟夺了成绩。
仔细一看,他面容俊秀,十分清瘦,仿佛只要一阵风吹来,便能将他单薄身躯扶风而去。
此情此景实在叫人愤慨,魏承却并不是少智之辈,他仔细将这热闹听了,见此人言辞锋利,逻辑清晰,句句正扎中人心,引得旁人阵阵唏嘘,都为他鸣不平,这才生出几分赏识。大家皆叹:只可惜谢家势弱,比不得这当家娘子,官宦出身,嫡亲父兄都在朝堂为官,指望谢家老爷休妻不能,又更加不能指望官府解决这样一遭的官司,谁敢为难这样的人家?
按着话本上的记载,少年武帝从众人中走出来,威仪凛然,当众考了谢隐三问,一问父子,二问君臣,三问天下,谢隐对答如流。武帝才相信了他的学问,取下腰间的玉珏,托人去请了当地乡老,堂前几人一一对峙,好不精彩。最终那恶主母终于也败下阵来,被休回母家。谢隐则夺回了自己的名次,一举夺魁,到了殿试,由宣帝亲点了探花郎。
这样的一番佳话,已经叫众人口中滚了许多遭,说着说着,便将谢隐变成了天上高高悬挂的月亮。
论初见,还是冬日,那时候魏延历经了太多的事情,顷刻间便成了个华贵的孤儿,好容易缓过来。兄长登基,成日忙得团团转,却也来找他,牵着他的手。
魏延因着胎里的身子弱,又有些没睡醒,被厚厚的衣裳围着,站着也困得打盹,皇兄嫌弃他走得慢,便干脆将他抱在怀里,亲昵地拿年青人冒着青色胡茬的下颌去蹭他的脸蛋,魏延十分恼怒:“哥哥!我已经九岁了!成何体统!快放我下来罢!”魏承大笑,挨着他的胸腔都在细细地震动:“阿寿九岁了,这有什么!可你还是朕的弟弟!”
他笑完,半张苍白的脸都是红的,很有些华贵的英气,喘了几声,又低下声音来絮絮叨叨问他:“你可知道,今遭带你去做什么”
他们经过宫殿的拐角,雪絮落下来,凉的魏延缩了一下脖子。那时远方的天际和裹着宫殿的白雪并不分明,只融作一体,天地无限的宽广,只有红色的宫墙,朱红的大门,明黄的琉璃,还在这片雪色里充当着柔软光明的亮色。
魏延瞥了几眼,方想着,这个高度看着,这座巨大的宫殿看着还挺好看的。然而没过几刻,他走进兄长的书房,便见到那位正中候着的官人转过身来:他着一袭绛红的官纱袍,身量很高,抬起双手行礼,朗朗肃肃。兄长脸上还是未消散的笑容,似乎很开怀,他将魏延放下来,去扶谢隐的手,魏延呆呆站着,便看着他此生见过的最美丽的一张面孔,揭露在他眼前。
很浓很黑的眉,眉峰一转,便轻描淡写地描到鬓边。他的鼻梁很高,如刃上流转间极凝练的一抹冷光,看起来薄薄的,偏生并不是纤细那一挂,像堆砌的玉山。两眼若莲花瓣,眼尾无甚么悲喜的偏中而微微下垂,眼中两颗招子颜色很深,锁着神光,瞳如点漆,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也是临着浅浅的一层光彩,仿佛能将人吸到里边去。他下颌收紧,人中微深,颤颤延出两片薄唇,一滴精巧唇珠便缀在上面。在冬日的皇宫里,那抹颜色比正红的宫墙浅,又比宫娥水粉的帕子要深,宫中红梅烈烈,谢隐唇上的颜色却比红梅还要灼人,他一刹那想到了许多,春初的娇艳桃李,或是夏末清凉台的荷,都不大比得上眼前人半分。
那是魏延最为诗文动心的一刻了。甚至糊里糊涂地将《登徒子赋》也扯了进来:“增之一分则太肥、减之一分则太瘦。施之粉则太白、施之朱则太赤!”,不甚合适,然而当下他只在心里想想,却也是合适的了。
谢隐行了礼节,面上没有什么大的表情,只是淡淡的。魏承拍了拍他的肩膀,去看自己的小弟,笑道:“看阿寿,已经看呆了。只怕不知道待会还要怎么开心呢。”
谢隐听了他的意思,便知道这是皇帝唯一的嫡亲弟弟,少出现在人面前的秦王,便又向魏延也行了个礼,不过两手抱着低一低身子罢了。
这人看着自傲,偏偏叫人生不出一点讨厌的心思。
那是己亥年腊月十五,黄历上大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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