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今天的参观活动都有些出人意料。毕竟我们已经敲定了故事环节,而意见发生分歧的那一刻还远没有到来,不论从怀疑信任的角度上看,还是从时间安排上比较,周合这次的行为都算得上任性了。“眼”没有醒酒的意思,我也只能被周合领着往前走。其实推理社关于案件的彩排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只是作为负责后勤的场务参与其中,场景布置完毕后,剩下的工作就可以推给别人,是一份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的工作。推理社使用的场地是借用学校的美术室完成的。可能是我家乡这种小地方有心发展旅游业的缘故,就连这里的大学在文化素质方面的培养都格外重视,即便学校没有几个艺术相关的专业,这里的美术室都有好几个厅室,虽然地方偏了点,但场地大小也不输体育馆、大礼堂之类的地方,就算有美术社的校友们帮忙,布置也很费了一番功夫。美术室的外墙被我们用大理石花纹的壁纸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又装饰了些许塑料爬山虎、牵牛花,屋内拉了暗色调的窗帘,大门口的美术室的门牌也被取下来,换成了“xxxx之家”,下角标标注着“推理社体验馆”的字样,乍一看还有些唬人。以上是推理社同僚们的评价。我一个社会人士听到这种褒扬,还是应该感到羞愧的,这对我来说也只是另一种应酬的工作。说不上如何尽心尽力,也谈不上多敷衍塞责,工作大多时候对我来说本质就是“处理麻烦/问题”。而占据了我生活部分的问题不会因为其难易程度而分出高低——准确地来说我衡量事情大小的方式是判断其消耗的时间,时间长短直接对标其轻重缓急。因此我根本不在意这种事情会造成的口头上的后续影响。周合倒是在门口很停留了一会,还十分程序化地给了我夸奖。“真恶劣啊,”我说道,“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夸奖的吧。”周合没有反驳,只是转而问道:“画已经挂上去了吗?”我确实有想转移话题的想法,但总是被这家伙踩中,还是会有些不快的。于是我故意装作没听见,问了句:“什么?”周合直接拉着我推门走了进去,“你重画的那幅挂画,已经挂上去了吗?”走进体验馆的那一刻,我视野中的火光便被这幽暗的屋子给吞没了。现在想来,之前那幅画确实不适合这个晦暗阴森的场景的,倒不是因为太过血腥,而是因为太明亮了。过于灿烂的天光,过于勇武正气的太阳神,也过于光明的未来。实在太过恶意了。也是因此,作为审核的b小姐给了我那个新标题吧。“咸海之梦”,代表虚空、混沌和深渊的母神提亚马特的梦境。“那个啊,直接进去就能看到了。”
任性21周合变得更有人性了。这种经过日积月累、潜移默化而成的变化是不应该由我来发表意见的。近距离的接触往往会模糊掉某些细节,我和他如果对此大言不惭地直接下定义,便有种我时刻在关注着他的意思在,虽然宠物观察主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还是让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实际上只要想到“我”作为被寄生的“人”,在观察周合那种将人类身体当作载体工具,能够完全掌控的“虫”,就足够让我感到恶心了。可惜这里只有一味迷信周合的伪装,沉浸在其虚假形象之中的人,而这种“好”的方向是符合大众期望的,是代表着真善美的,它不会带来坏处,对于他人而言自然也没有指出的必要。我便只能自己肯定自己的判断,用此来说服作为观察者的自己。周合确实变得更具有人性了。他开始习惯做一些没有目的的事情,去浪费时间说一些废话会有意地打开理性的牢房给感性一丝空隙,然后故意去放慢自己的工作效率。他变得更加灵活了。我是早就明白这一点的,不论是从寄生在我身上的“虫”那儿,还是从别的什么地方。他一直在学习如何更好地融入社会,他是真心将自己当成了这个人类社会中的一员,想作为人类认真活下去,而不是像我一样成为寄生在这个星球上的渣滓。说来有些可笑,我在这方面根本比不过他。——我们推开体验馆的大门时,恰巧碰见了学习委员。她应该是在搬展板之类颇有些分量的东西,只是带着走到门口,就累得气喘吁吁,乍一见到我,便吆喝着让我来帮忙。于是,我就有幸旁听了周合同学习委员之间的谈话。那是再正常不过的寒暄,相熟的人之间出于礼貌的问候,只是因为对象是自己憧憬的老师,胆大如学习委员这样的女孩子声音里面都带上了些许羞涩,透露出几丝青春期少女该有的遐思来。周合则是一贯的彬彬有礼。他在学生面前向来是睿智宽容的长辈模样,私下谈话也总脱不开这种风格。如此你来我往地说上几句,我竟产生了一种路人强行成为第三者插足别人感情的错觉。只是手里开门就被塞了一份着实不轻的道具,把我定位在了工具范畴之中,还不至于让我上升到菟丝花的层面里去。面对这种情况我倒是有套经验,是我在母亲进行“比较游戏”时学到的。母亲同人寒暄时,我便要当一个沉默地展示工具,表现出我的乖顺听话;母亲需要展示她的慈爱时,我就要为之递上茶水,向其交谈的对象以慰问,表现出我的孝顺细致;指责要悉心接受,批评要诚恳道歉,夸奖要谦虚婉拒,将自己放在最边缘的位置,当一条没有主人的吩咐,就绝对不会擅自出现在外面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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