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走上前,从太子手中接过时务策展开一观后,不由清瞳微震。这篇关于如何整治河道的时务策,正是她在春闱考场上撰写的答卷。姜玉竹手捧答卷,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太子要她点评自己所做的文章。“咳咳臣以为,这篇时务策撰写的尚可。”姜玉竹木讷讷回答完,忐忑不安地等待太子发话。男子修长有度的手指缓缓叩击桌案,拇指上的紫玉狻猊扳指在日光下透射出一抹幽光。一下一下的,仿若敲击在姜玉竹的心尖上,让她竭力平稳的心跳都乱了节奏。“姜少傅谦虚了,你所撰写的这篇时务策在众多考卷中脱颖而出,深受主考官赞誉有加,后来,工部尚书更是将文章中养护河堤的措施在早朝上提出来,决意在水患严重的几个州县推行。”詹灼邺站起身,从博古架上抽出一册明黄色答卷,卷轴两头密封的红泥已然脱落。他一步步走向那抹淡青色身影,语气淡淡:“这一篇时务策是姜少傅在七日前殿试上提交的答卷,其中同样有治理水患一题,而姜少傅给出的答案却是祭拜河神。”说到这里,太子似是轻笑了一声,语调骤然转冷:“若非这两张答卷上字迹一致,孤简不禁要怀疑,姜少傅这张好看的皮囊下面,是不是藏着两个人?”男子清冷声的音色仿若数九寒天最冷冽的寒风,骤然袭来,刮得人侵肌透骨。姜玉竹后颈浮上一层凉意,看来在这几日里,太子不仅摸清了恒王的余党,还将她以履历往调查得清清楚楚。她抬起头,迎上男子幽深漆眸,面色从容,平静道:“太子殿下明鉴,臣是故意在殿试上表现不佳,因为臣臣想落选。” 不堪一握小少傅的回答,并未出乎詹灼邺意料之外,他缓缓眯起凤眸。究竟是何缘由,能让十年寒窗苦读的学子放弃一朝金榜题名的大好机会?眼前少年乌眸清润,琼鼻如玉,红唇如焰,答话时下巴微微扬起,未施粉黛的小脸细白如瓷,神色平静,眸光淡然。随着谈话深入,二人不知不觉离得近了些。近到詹灼邺又嗅到少年身上那股子独有的清甜,莫名被这清幽香气牵引着神智朝对方迈进一步。巍峨如玉山的身影骤然逼近,姜玉竹内心一紧,她下意识后退几步,后腰撞在红木雕龙云纹桌角上,身体不受控制向后仰去。勾缠在腰间的手臂强健有力,比冰冷的剑多了一丝温度。慌忙之间,她抬起头,唇瓣悄然擦过男子下颚,揽在腰间的手臂倏地收紧,仿若要将她肺叶里的空气都攥出来,疼得她忍不住低吟一声。只短短一瞬,姜玉竹稳住身形,揽在她腰上的手掌迅速抽离,仿若刚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为何?”听到头顶上传来太子哑声询问,姜玉竹低着头,讪讪道:“啊因为臣没站稳,并非是有意冒犯殿下”詹灼邺剑眉微蹙了一下,语气隐含不悦:“孤没问你这个。”哦对,姜玉竹努力收回涣散的神志,抬手遮唇,掩饰尴尬,轻咳一声:“回禀殿下,永昌侯爵的蒋世子与臣乃是书院同窗,三个月前,蒋世子吃醉酒后将臣误认成女子,出言轻薄,言语放肆,臣一时愤慨,就就把他踹进了池塘里”提及这段受辱的往事,少年水眸泛起阵阵涟漪,声音低哑:“蒋世子仗势欺人,非要臣脱去衣裳跳入池塘谢罪,还讥讽臣这种寒门子弟一辈子都别想跻身黄榜。臣不堪受辱,便与蒋世子立下赌约,如若我能够考上贡生,他就要穿上乞丐服沿街乞讨,若是臣输了,便脱了衣裳跳进池塘供人取乐。”詹灼邺静静看着垂首而立的少年,一双寒潭般的黑眸深谙无比,冷冷审视着眼前之人。他多日前的确听闻大理寺官员在私下嘀咕,说永昌侯的小儿子因落榜得了失心疯,居然当街抢走乞丐的衣服,准备沿街乞讨,最后被永昌侯夫人派家丁给抓回府。“你的胆子倒是不小。”听到太子语气转缓,姜玉竹适时露出追悔莫及的表情:“臣年少轻狂,意气用事,将永昌侯得罪透彻,可臣父亲在朝中只是个从七品署正鸿胪寺丞,面对枝繁叶茂的永昌侯府,无异于蚍蜉撼树。于是臣与父亲商议,决定在殿试上故意惹得龙颜不悦,若是皇上能将臣和父亲贬官至偏远州县,便算是保住了一家老小的性命。”姜玉竹说的这些话,半真掺着半假。真的是她曾于蒋世子立下的赌约,假的是她想要落榜的原因。太子既然命人将她在贡院封藏的考卷都翻找出来,可见她在华庭书院的这些年的过往,全被事无巨细呈上给太子过目。这种从里到外被人窥视的感觉,让姜玉竹感到极度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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