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的火焰,汹涌炽烈。萧时晏缓缓抬起头,他清澈的眼眸里倒映出沸腾的红叶,语气平静如水:“殿下放心,臣定会准时将公文交给驿丞。”詹灼邺只淡淡道了声好,举步从对方身侧走过,龙纹袍摆掀起一阵冷肃的风,阔步朝木亭的方向走去。身后又响起萧时晏掷地有声的话:“还有,臣身为检察使,受皇上之命监察两国缔交章程,亦要据实报呈,臣会将殿下与金乌小王子私下交换马具一事撰写进呈文,交予驿丞送往京城,直达天庭。”詹灼邺停住脚步,侧头看向面色无波的萧时晏,冷眸微眯:“萧世子这是在威胁孤?”萧时晏腰背挺得笔直,丝毫不受对方威压所迫弯下一分,语气不卑不亢:“臣不敢,臣只是秉公而行。”“好一个秉公而行”詹灼邺唇角挑起不屑的笑意,眸光犀利:“萧世子若真要秉公而行,不妨将你与金乌大王子私下联络的书信一秉呈上去。”萧时晏琥珀色瞳孔骤然一缩,平静的面庞终于起了波澜,他后退一步,语气不稳:“臣臣没有”“萧世子是想否认你没有帮大皇子办事,刻意阻挠两国缔结盟约?还是想否认你没有利用职位之便,在榷场上安置大皇子的党羽?”詹灼邺冷冷睥向萧时晏,目光噙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严,语气虽淡,却是字字诛心。“可惜了,萧氏一族自诩清流,从未涉足党羽之争。萧国公或许想不到,萧氏百年纯臣的名衔,会辍止于他最钟爱的嫡长孙”“还请殿下不要牵扯上臣的祖父!”萧时晏握紧手中棋谱,关节用力到泛白,浅褐色的眸底闪过一丝火光,犹若灰烬下隐藏着炽火。树叶沙沙作响,枝桠上停歇的鸟儿好似感受到周围流动的凛冽气场,惊慌地振翅飞起。一瞬间,林间陷入沉寂,鸦雀无声。远方传来小公主乔黎狐爽朗的声音:“那姜少傅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花?”争锋相对的二人几乎是同时转过头,目光透过层层红艳似火的枫树叶,看向木厅下那道清秀的背影。木亭内,姜玉竹望向枫叶林里惊飞的一群鸟雀,微微出神。“少傅说不出来,看来是还未遇见让你心动的花,那你觉得我们金乌女子像是什么花?”姜玉竹回头神淡淡一笑,为了阻止七公主在这个问题上追缠不休,她如实道:“金乌姑娘们热情洋溢,很像生机勃勃的马兰花,质朴又可爱。不过姜某以辅佐太子为己任,在太子袭成大统前,不打算考虑婚配之事。”乔黎狐闻言撅起红唇,语气不满:“还要等到太子袭成大统,彼时你成了大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那追求你的女子岂不是更多了”姜玉竹哑然失笑:“若真有那日,姜某应会向殿下请辞,带父母和家妹一起出海远航,周游五湖四海,小隐于野。”“好啊,那到时候我在金乌等着你来!”亭下二人的嬉笑的话顺着北风刮进枫树林中,太子和萧时晏二人面色都不算好看。萧时晏快速从惊怒中冷静下来,他明白自己投效大皇子的事,早就被太子发现了。萧家百年间能在风起云涌的朝局中屹立不倒,一是子孙争气,人才辈出,二是萧家从不参与党派之争,始终坚守独善其身,只做效忠于皇帝的纯臣。清风亮节的萧国公秉持这条祖训,深受大燕先皇器重,从而把长公主下嫁给萧家,至此以后,萧家在朝中的权位到达顶峰。然而,历代权贵终逃不过盛极必衰的命运,萧大学士因病卸职期间,萧家名下数间商铺因赋税问题被提举司收缴,不仅如此,萧时晏的大伯父还因涉及衢州贪墨案,连夜被带去皇城司审问。年幼时对他疼爱有加的婶婶,泪流满面跪在他面前哀求他救出大伯父,一声声哭喊刺痛着他的心。从皇城司出来后,萧时晏舍弃了祖训,舍弃了年少轻狂时的抱负,同时舍弃了他和那个少年的约定。萧时晏被大皇子安插进大燕使团中,一面与金乌大王子暗中勾结,阻挠互市进程,一面将大皇子的党羽安插进两国设立的榷场中。他自以为做得缜密,却还是被太子发现了。不过,这一切都是他的抉择,攀登权势的山路陡且险,一旦迈出第一步,便没有后退的机会。萧时晏再次行了一礼,他垂下眼帘,掩去隐忍,平静道:“臣撰写完公文后,会先呈给太子过目。”言下之意,便是臣不会举报太子与金乌小王子私下交易马屁之事,而太子亦不必追究臣在榷场上安插的人。二人各退一步,谁都别揪着谁的小辫子,免得互相扯秃了头皮难看。只不过在这场退让中,他还是丢失了最珍贵的东西。萧时晏盯着手中发皱的棋谱,眸底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半个时辰后,姜玉竹终于把七公主拿来了几副残棋谱全都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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