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官员参奏太子目无法纪,说水军大都督乃是朝中二品官员,就算太子掌握其和水匪勾结的证据,亦要先将证据呈上御史台,由皇上派御史审讯定罪。也有官员为太子开脱,指出徐总督在越州镇守十余年间与水匪沆瀣一气,残害百姓,贪墨军饷,实乃是罪大恶极,此人得太子手刃,死不足惜。
百官各执一词,在朝中争得鸡飞狗跳,搅得耀灵帝心烦意乱。不过太子无旨出兵这点,却是触及耀灵帝的逆鳞,他决意即刻收回太子在北凉的兵权,以平息朝中臣子的争执。见跪在地上的小内监颠来倒去说不清楚,耀灵帝皱眉起身,决意亲自去看一看太子和老五究竟在偏殿里搞什么名堂。同耀灵帝一起前去还有几位妃子和皇室宗亲。众位贵人步行至偏殿外,隐约听见殿内传来五皇子呜咽的哭声,那凄厉的哭声透着无尽的惧意,听得天上的月亮都躲进乌云里。听到儿子的哭声,宸妃面色一变,她急忙命侍卫砸开雕花门扇,快步冲进殿内。“啊!我的茗儿!”宸妃看到眼前的场景,只短促惊叫了一声,身子就软绵绵地向后栽倒过去。耀灵帝在几名御林军护卫下,一步步走向昏暗的暖阁暖阁内没有点灯,青色斗纹地砖上置有一盆火炉,炉上还放着一架平锅,锅里正滋滋冒出煎肉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和肉香。五皇子面色苍白靠在墙角,他身下的缎裤不见了,暴露在空气中的两条腿鲜血淋漓,其中一条小腿肚子上的肉没了,赫然显露出森然白骨。他曾疼得几次晕厥过去,偏偏对面心狠手辣的男子有各种法子唤醒他。詹灼邺坐在一张红酸枝矮几上,骨节分明的长指把玩着一柄嵌宝石匕首,刀身明亮如水,映照出他深邃冰冷的眉眼。炉火上的烤肉滋滋作响,男子清冷俊容在跳跃烛光中忽明忽暗,漆色眸底似有一抹戾色缓缓弥漫开来,声音暗哑:“五哥多吃些,吃饱了,才有力气说实话。”见太子手里的刀刃又要落下,五皇子彻底疯了,他神色癫狂,慌忙咽下口中焦黑的肉,张大嘴道:“吃,吃,九弟你看,我都吃了。”“呜呜呜,九弟,我真不清楚姜少傅的下落,徐都督他绑错了人,那夜送到我府邸上的人只是个船工,已然被我喂藏獒了。”“我说得句句属实,呜呜呜九弟,我求求你了,看在咱们同是手足的情分上,你你放过我吧”五皇子不停求饶,在这种摧毁心智和身体的双重酷刑之下,他彻底崩溃了。詹灼邺神色恹恹,他缓缓闭上了眼,身子重重靠在红酸枝椅背上。他知道五皇子没有说谎,可就是这些真话,让他凝聚在胸间的那口气突然散了。围剿水匪时,他受了数不清的处伤,有的伤口深可见骨,身上的新旧伤口随着一次次挥剑崩开又愈合,他却不觉得疼。因为心中有执念,坚信小少傅还在等着他。如今那口气消散了,执念崩塌了,取而代之的是骤然袭来的疲惫感,汹涌奔腾,如潮水一般淹没了他。无尽的绝望在心中蔓延,巨大的痛苦如同巨石般压得詹灼邺喘不过气,这个结果彻底击溃了他紧绷多日的意志。耳畔传来宸妃惊声尖叫以及耀灵帝慌张呼唤的御医的喊声。詹灼邺没有掀开眼皮,任凭他这具残破的身体一点点坠入无尽深渊。然而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拉他上来了。———萧时晏讲述完宫宴那夜发生的事,红木翘头案上的茶水已然彻底凉了。姜玉竹鸦睫轻颤,她捧起冰凉的茶水,小口小口饮下,同时觉得脑中嗡嗡晕得厉害。过了良久,她低声自语道:“太子他是疯了吗?”如若她一直下落不明,他是否会这样继续疯下去,直到众叛亲离,一无所有,再一次被皇帝发配至北凉,成为那个让世人厌恶唾弃的天煞孤星。萧时晏取走姜玉竹手中的凉茶,换上一盏温茶递给她。他猜到女子心中牵挂着太子处境,于是挑拣近日朝堂中的重点讲与她听。“那夜之后,五皇子经过御医抢救,性命虽无碍,却是废掉一条腿,宸妃因此悲痛欲绝,卧榻绝食。”“有谏官上书皇帝,直言太子手足相残,残暴不仁,实乃不配储君之位。”“不过,朝中仍有不少臣子鼎力支持太子,尤其是北沃内乱的消息传来后,金乌王希望同大燕联手出兵攻占北沃。为了此事,朝中分为两派,一派臣子提议让靖西侯领兵出征,另一派臣子认为玄月军在北凉作战经验丰富,理应让玄月军出征。”听到这里,姜玉竹明眸一亮,脑中如乱麻的思绪好似渐渐清晰起来。她知晓北沃的这场内乱是太子早先布下的暗棋,大昭族人在北沃备受欺凌,兰溯死后,大昭人自发成立起反叛军,而太子在暗中资助这群叛军,试图将北沃的局势搅得更乱。想不到兰溯的兄长本事不小,凭借着太子的扶持,竟然这么快就推翻了北沃王朝的统治。她思忖片刻,心里很快有了主意。“时晏,你可否有办法,帮我给北沃的兰首领送去一封信?”萧时晏蹙起剑眉,沉声道:“此事有些困难,不过我会尽力一试,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联系上那些反叛军?”姜玉竹目光越过雕花窗轩,她看向街巷里自扫门前雪的商贩,语气笃定:“因为一个人独吃果子,总比两个人分果子强。”窗外细雪纷飞,少女雪肤红唇,眉眼如画,一对儿琉璃般的眸子里映着细碎雪光,灵动又绚烂。萧时晏怔怔看着如雪花般灵透的少女,遥想多年前在华庭书院中,他曾笑说未来会和少年一起雪下烹酒,促膝长谈,同谘合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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