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安禄山本人也是惶恐的。他攻占洛阳称帝后,眼看着郭子仪、李光弼等唐军将领高歌猛进,自己在潼关的军事行动又迟迟难以奏效,迁怒之下,召来曾怂恿蛊惑他起兵的高尚、严庄二人,暴躁言道:“你当年让我反,说已经到了万全的时机了。现在我的大军在潼关几个月都不得寸进,北路大军生机已绝,等到唐军合围,我有的地盘也就剩下汴州、郑州这几个州罢了,你曾经说的万全在哪里呢?”这样的局势,难道对于唐军来说不是一片光明吗?可是潼关被攻破,安禄山的叛军奔驰在一马平川的渭河平原上。帝王出逃入蜀,局面迅速发生了变化。】“原本,战争初期,官军是占优的,地方官员和百姓也都心向大唐……”李世民在一片寂静中开口。李靖接着他的话口说道:“可是潼关失守、长安沦陷,士气一下子就低落下去了,国破家亡的危机感让人心离散。”“哈哈!药师,你有话没有说出口吧!”李世民惨笑了两声,倒并非是针对李靖,而是悲愤于后世的衰败,“皇帝对局势如此恐慌,又对平叛急功近利,不惜自断臂膀。那些被派出平叛的将领又怎么能信任他?他们又怎么不会产生自保的心思?”李靖沉默不语。李世民也是顺嘴,他深知这种话李靖不能说出口——帝王猜忌之心深重,将领对朝廷离心离德,君与将之间不睦,又怎能让动荡不安的国家重回安稳?【郭子仪、李光弼“以景城、河间之卒五千赴太原”,从山西方向向西撤退,与唐肃宗——曾经的太子,如今在朔方军大本营灵武登基为皇的李亨汇合。颜真卿也不得已西去投奔肃宗,河北之前收复的州郡尽失。——各唐军都由攻势转向守势。而史思明进军河东,围攻并州,安禄山攻破长安。此时的杜甫,正身处长安。】“终于又提到杜甫了……”房玄龄的声音已然嘶哑,说话稍微大声一点就会劈了调子,他只好自言自语,“杜甫是文官、文官……那么光屏接下来讲的总不会像之前那样令人痛苦了吧?”他旁边的魏徵倒是耳朵尖,听到了房玄龄自我安慰的话,冷哼一声,语气很坏地反问他:“杜甫是个诗人,光屏提到他,就是要给咱们看他写的诗了。我问你,你什么时候才会写诗?”“有所感的时候……”房玄龄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瞬间苍白起来。魏徵的脸上带上了一丝奇异的怜悯。不知道是在怜悯自欺欺人的房玄龄,还是在怜悯自己,他的语气也轻飘飘的,至少在房玄龄听来很是有一种微妙的恶意:“是啊……那么乱世中,又会对什么‘有所感’呢?”
——这乱局、这百姓、这鲜血。——这些妻离子散、人间飘零。他们都不再说话,犹如一场沉默的哀悼。【此时的长安是什么样的呢?帝京残破、王孙落难、朝官被虏……长安曾经熙熙攘攘的街道如同被血洗过一样。“中宵焚九庙,云汉为之红。解瓦飞十里,繐帷纷曾空……是时妃嫔戮,连为粪土丛。当宁陷玉座,白间剥画虫。1”叛军在半夜焚烧唐朝皇帝的九庙,黑夜都被火焰映红了,纱幔在气流中无助地扭动,轻飘飘地被火苗吞噬……那些乱军肆意地屠杀妃嫔,那些女子的尸体在地上无人收殓,腐烂发臭……“群胡归来血洗箭,仍唱胡歌饮都市。都人回面向北啼,日夜更望官军至。2”胡军的箭矢上滴着百姓的鲜血,他们唱着人们听不懂的胡人歌谣,在街市上放肆狂欢、饮酒作乐。长安的人民抑制不住心底的悲伤,他们面向北边,面向陈陶战场,面向唐肃宗所在的灵武啼哭,日日夜夜地哭着、愈加期盼着官军收复长安。“金鞭断折九马死,骨肉不得同驰驱。腰下宝玦青珊瑚,可怜王孙泣路隅。3”帝王匆匆地从长安逃走,他多匆忙啊!马鞭都被他挥断了,马匹都被他累死了。而那些曾经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也已经纷纷逃出长安,以至于他们自己的孩子都没能够全部带走。那些身上还带着名贵玉饰的贵族少年被父母遗弃在长安城中,在路边哭泣。】光屏上的杜甫走到路边,悄声去问一个身上遍体裂痕伤疤的少年郎是谁,但是那个少年被问到名字,竟然浑身颤抖了一下,惊惧的目光死死盯着杜甫。似乎少年终于确定了杜甫并不是叛军一方的人马,稍微放松下来一点,但他仍旧不告诉杜甫自己的名字,只是对杜甫说:“丈人,我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就不需要知道我的姓名了。”“你现在还能好好生活吗?”少年看了看自己身上因为在荆棘丛中躲藏而伤痕累累的皮肤,苦笑着说:“您看……这怎么能叫生活好呢?我现在真是困苦交加,只要能够活命,哪怕做别人家的奴仆也心甘情愿啊!”杜甫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自身难保,也难以对少年进行什么帮助,只好干巴巴地胡乱安慰他:“你……你一定要好好保重,相信官军一定会收复长安,长安城里的王气依然存在,大唐不会亡的。等到那个时候……不要怕……只要等到那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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