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茶楼雅间的桌上就备下了纸笔。
不过许明意用得并不多,他出来也不易,总要寻些由头才能光明正大地走出张府,所幸张靖遥无暇理会他,张家二老对他管束不多。许明意抄了些经书,说他是去上香,张夫人便也由了他去,毕竟他们都早盼着他能早日怀孕。
谁也没想到,素来温顺懦弱的许明意竟会去茶楼听戏,和一个戏子对坐闲谈。
许明意在闻鹤来面前是个哑巴,好在他本也话不多。和闻鹤来待在一起的时候多了,许明意好像觉得自己又变成了许明意,不再是四九城里的张家大少奶奶许氏九娘,竟也能得片刻的放松。
这一日,闻鹤来没有排戏,二人就一道坐马车出的四九城,去了城郊的一座古刹。
车夫是闻鹤来的人。
二人下了马车,沿着狭窄的石径慢慢朝山上走去,山不高,树林蓊郁,鸟鸣声不绝,在这盛夏里辟开了一方幽静天地。闻鹤来道:“小心脚下。”
许明意点了点头,闻鹤来手中拿着他的帷幕,给他扇了扇风,道:“你别看玉泉寺荒了,其实还挺灵的。刚来四九城的时候,我就跟着一群流民到了这附近,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寺里。”
“我饿昏头了,那时我就想,”闻鹤来想起年少时的光景,忍不住笑了一下,道,“要是能让我以后吃饱饭,我干什么都去。”
许明意微微睁大眼睛,看着闻鹤来,没想到他还会有这样凄惨的时候——也是,唱戏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这是个苦行当,但凡有出路,鲜有人会投身去唱戏。
闻鹤来猜到了他的意思,笑道:“庙里的老和尚给我喂了两碗稀粥,一个粗面窝窝头,我才活过来。”
“后来进了四九城,学了唱戏,出科之后就真没挨过饿了。”
“你说灵不灵?”
许明意想了想,点头,他伸手比划了一下,“你那时那么小,怎么会来四九城?”
闻鹤来道:“我娘死了,我爹要续弦,我不高兴就跑了,结果碰上拍花子兜兜转转就到了四九城。”
许明意愣了下,“对不起。”
闻鹤来笑了起来,道:“这算什么,我当我老子也死了。”
许明意:“不回去吗?”
“回去?”闻鹤来说,“不回去,回去干什么,脏眼睛,”他眨了眨眼睛,有些俏皮,却透着股子顽劣的恶意,“我等他求我给他摔盆呢。”
许明意哑然。
闻鹤来这是——咒他爹死呢。
在这个世道里,孝道大于天,纲常伦理如高山,许明意从未见过这样胆大妄为的人。闻鹤来身上自有一种肆意飞扬的劲儿,好像这世间没什么能困住他,重逾千钧的伦理纲常不过轻飘飘一张纸,他不喜欢,撕了就是。
旋即许明意又想,闻鹤来若是不大胆,他不过一个戏子,怎么敢和自己私会。
——私会。
这两个字一浮现,许明意顿时有些心惊肉跳,脚下都踉跄了一下,闻鹤来反应快,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臂,“当心。”
许明意颤了颤,闻鹤来掌心宽厚,又烫,隔着衣裳也烫得他哆嗦了一下,望着闻鹤来。闻鹤来也垂了眼睛,四目相对,二人爬了小小一段山路,可天热,都出了汗,面色也微微泛红。闻鹤来看着许明意的那双眼睛,他经年唱戏,看人忍不住先看眼,许明意瞳仁浅,剔透如琉璃,眼型好,有点儿猫眼的意思,可长在这个人脸上,却乖顺得很。许明意惊惶无措地看着人时如同受惊的小兽,让人忍不住想拨一拨,掐一掐。
闻鹤来都恍了下神。
树梢传来几声鸟叫,许明意猛地回过神,用力抽回了手,他抽得急,太急了,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不管不顾提着裙摆就往上走去。闻鹤来也回过神,看着他狼狈的背影,心定了定,快走了几步,道:“小哑巴你慢些,别踩了裙子摔着。”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最后一级石阶,许明意偏头看向闻鹤来,闻鹤来也看着他,二人对视的一瞬间,不知怎的,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闻鹤来:“到了。”
“累不累?”
许明意摇头。
闻鹤来:“小哑巴,你怎么像只兔子?跑忒快。”
许明意闻言抿了下嘴唇,他本来就不是姑娘,在这山上,只有他和闻鹤来,一时忘形,全然忘了许家的耳提面命。
突然,他听闻鹤来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小哑巴,你叫什么?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小哑巴小哑巴吧。”
许明意听着这三个字——亲昵得过分了,闻鹤来嗓子好,叫出来好像调情。最要紧的是,许明意想,他也不是哑巴。
他骗了闻鹤来,而且不止这一桩。
许明意走了神,闻鹤来略一思索,还当是他有所犹豫,不愿意告诉自己。他看着许明意,眼里闪过一丝失落,面上却笑道:“嗐,走吧,先进去吧,去讨口水喝。”
他才走一步,突然袖口一紧,低下头,却见几根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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