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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明意出了四九城却并未真正放松下来,他知道,张家不会善罢甘休。这样的家族,重脸面,自负也自傲,教他这样的人耍了一把,只怕恨不得生啖他血肉。

许明意只有跑得越远,才越安全。

许明意换下了那身衣裙,穿的是张靖遥塞在包袱里的长衫,头发拿在集市上买的一把剪子绞了。他手艺不精,剪得潦草,也剪得短,若叫哪个剃头匠瞧了,怕是要眼睛疼。许明意却很满意,为了梳发,这头头发蓄得久,如今剪了,终于有几分男人的样子了。

如今打眼一看,除了他那狗啃似的头发,倒是有些像落难的书生。许明意以为换做男人装扮便安全了些,可他到底低估了这个乱世。他再是聪明,今年不过十九,入了冬,才弱冠,此前从未出过远门,更遑论远行。

许明意皮肤白,身形瘦削单薄,又是孤身一人,纵然不是女人,落在有心人眼里,也和好欺的肥羊一般无二——衣服是好料子,包袱也是缎面的,毕竟是张家大少爷手里拿出来的东西。

许明意在路上打尖时就遇上了黑店,若非店里遭难的有个硬茬儿,和黑店里的伙计打起来,许明意只怕要连人带财一并折进去,成为“两脚羊”。他没敢停留,趁乱摸黑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出十里路,许明意还有些心有余悸,等反应过来时腿已经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震得旧伤作疼,好半晌都没回过神。

许明意再不敢轻信任何人。

这个世道远比他能想象的凶险,许明意这一路走来,所见难民实多,无不是家中遭了难不得已背井离乡的可怜人。可纵是可怜人,许明意也见过他们为了一口吃食打起来,甚至拿石头砸死人的场景,那一双双被饥饿折磨得发绿的眼睛让人看着便不寒而栗。

为人活不下去,变成恶鬼,牲畜,也就不足为奇了。

所幸许明意多留了一个心眼,并未将所有银票都放在包袱里,他在身上穿的那身衣服里襟缝了一个夹层,将几张银票藏了进去。不过,见过人心险恶,许明意也不敢露财。他将自己弄得和难民一般,躲在流亡的难民中,流民多,只不定走到哪里便多了一个人,如许明意这般,倒也不起眼。

短短几日,许明意吃足了苦头。

他到底出身许家,虽是庶子,又因着那副身子不受待见,可无论如何也是少爷身份,后来又嫁入张家,是张家明面上的大少奶奶,不曾短缺过衣食。即便过得艰难,活得和流民一般,但是离四九城愈远,许明意心便愈发安定,甚至隐隐的有几分轻松。

天下广阔,连许明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去哪儿,何况张家人呢?

那日,是个雨天,雨下得大,许明意跟着一伙流民被淋了个措手不及,好在路边有个破旧的土地庙,便都避了进去。许明意身上也湿透了,他不敢往人群中的篝火里挤,只小心地藏在阴影里。这伙流民中青壮年不多,大都是老弱妇孺,约莫是一个村子的,因着黄河决堤,水灾泛滥,不得已只能逃去他乡讨生活。

许明意拧干了身上的衣服,拿出一块泡软的饼子塞入口中,饼子浸了水,倒比硬邦邦的好入喉。他靠着斑驳的旧墙,咽下了整块饼子,腹中稍稍舒服了些,他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有微弱的马蹄声响了起来,许明意自黑店一遭,不敢睡实,一下子就被惊醒了。他一睁眼,就见两个披着蓑衣的男人走了进来,二人身材高大,一踏过高高的门槛,流民们也纷纷望了过去。

为首的男人环顾一圈,开口说:“对不住,雨下得太大了,借地避个雨,雨停了就走。”

雨水淋湿了二人身上的短打,粗布料子裹着鼓鼓囊囊的身躯,一看就不好相与,流民们不敢吭声,小心地移开了眼睛。

他们走进来时,许明意看见了为首的男人脸上有一道刀疤。

那男人敏锐,许明意多看了两眼,对方就看了过来,吓得许明意忙低了下头,别过脸佯作睡觉。

雨下了一夜,天将明时才停,许明意迷迷糊糊里听见说话声就醒了过来,是那伙流民熬了稀粥,分着吃完将要上路了。许明意揉了揉脸颊,清醒了几分,他不敢落下,匆匆拿了水囊去外头打了一袋水,回来时和昨夜来借宿的一个男人打了个照面。

和刀疤脸不同,这男人个子清瘦些,三角眼,目光落在人身上就让人分外不适。他在许明意白皙修长的脖子上多瞧了几眼,许明意已经转过身,走向土地庙外,去跟上那些要离开的流民了。

男人尚且在回味那截白皙的脖子,许明意头低得快,他只匆匆看了眼,可莫名的,却有几分眼熟。

“老三,干什么呢?”刀疤脸走了出来。

叫老三的男人笑了一下,说:“刚刚那伙人里有个小子长得水灵灵的,”他比划了一下脖子,“比女人都白。”

刀疤脸睇他一眼,道:“收起你那些心思,别忘了,差事还没办完。”

老三啧了声,嘿然道:“忘不了,”他说,“咱们大少奶奶一个女人也忒能跑了,不但能从柳庄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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