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他那双眼睛上停留片刻,满意地点头。他趁机给阴会水奉上了一杯茶:“这是从此地产来的桑茶,比不得精贵的毛尖等茶,但也有几分地方风俗。”刚品了没几口,马车便渐渐停了下来。身侧的车厢外有人低声道:“大人,约的地方到了。”阴会水走下马车,晨光之中,一位穿着素色衣裙,身姿窈窕的年轻少女正在竹林间独坐。似乎察觉到有人来,她微微抬起视线,清亮的眸子与阴会水相对。阴会水让身边的人站在原地,自己则慢慢地走上前。他的衣袍很宽大,不似冯先生追求的魏晋风骨,上面只绣竹子,此人玄黑色的衣裳上用大片的金丝刺绣出活灵活现的虎豹等动物,走过来时,金光闪烁,十分富贵。沈乔面上假装淡然,实际上心里头早就被这手炫富烫得心口发热。周亭还真没骗自己,这个人是真的有钱!非常有钱!为了冤大头相信自己是名医,她大清早就溜出来,摆了半个时辰的姿势,刻意找的最好的环境,角度,还特地涂了胭脂,故意画了老成妆。这波不亏!按捺住心里的激动,玄衣男子已经在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沈乔正打算装模作样糊弄点台词,却还没开口,玄衣男子已经从原先的郑重,变成了玩世不恭的态度,心中顿时凉了半截,难道不行吗?“你是第一个在我前面落座的。”阴会水手上把玩着玉扳指,唇边轻轻笑了一下。皇帝未经他允许都不敢先落座,而不管是畏惧他的,痛恨他的,还是巴结他的,见了他更会下意识地起身。关于这个问题,沈乔早就想好了答案,因此坦然坐在凳子上:“我是坐诊大夫,坐着等患者上门是理所当然。”她在心中腹诽:要是上赶着,这不跌价吗?况且这位有钱人特意从京城跑到这种穷乡僻壤来,肯定是不介意她拿乔,多走这几里路的。“那得看看这位小……大夫,又没有能力治好我了。”玄衣男子星眸泛起笑意,层层叠叠,宛如春水。阴会水垂眸,身边便有人奉上了软垫,垫在阴会水的手下,然后轻轻地捻起他的衣袖,略作折叠,露出男子流畅而有力的手臂肌肉。
众人皆想看看这个年轻稚气的大夫有什么底气能治好阴会水的顽疾。就连京城中的御医都说此疾绝无可能医治好。沈乔从腰间取出了一把小小的匕首,不料刚一拿出来匕首,手肘倏然酸麻,匕首呛啷滚落在地。喉前一凉,一把带着寒气的长剑横在她脖颈前,冰凉而有力的手将她的手腕钳制在背后,阴影笼罩而下,对方却如同石头般一动不动。不用猜自己的身后一定是出现了一名黑衣暗卫,那杀气腾腾的眼神让沈乔的背后发麻,双腿发颤抖,后怕地咽了口口水。无论是身后这名暗卫出现,还是自己的“凶器”被击落,都是在一瞬间发生。倘若她刚才散发出一点杀气,只怕在那个瞬间,她就能在地上的视角看到自己的脖子了。面色雪白,涂抹着红脂粉的内侍马后炮地挡在阴会水身前,尖利的嗓音怒斥道:“真是好大的的胆子,居然假借身份刺杀大人!说,是谁指使你的!”沈乔背后生出一身冷汗,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面前的人远比她想的要更加的位高权重。可她不是刺客,没有第一时间杀了自己,说明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她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对面的人应该不会多难为自己吧?可她不知道对面的人是以记仇和心狠手辣闻名朝野的阴会水,不论她是不是刺客,阴会水已经将她判了死罪。他微微倾身,颀长的身体俯压而下,两根手指扣在她的下颌,与少女抬起的那双水灵灵乌漆漆的眸子对视。想到这双眼睛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失去生机变得冰冷空洞,阴会水心间莫名划过一丝遗憾。现在阴会水还对她有几分耐心,等着他耐心耗尽,自然就没了留着她的理由。“放开吧。”“小大夫还没有医治完,你们就这么紧张。”他轻轻地松开扣着她纤长手指,十分文雅又慢条斯理地宽慰她:“我的手下不懂礼数,妄自揣摩我的心思,小大夫可不要吓着了。”就仿佛刚才差一点就杀死她不是什么大事一般,阴会水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腕放在柔软的垫子上,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眉目温柔地注视着她。沈乔绷着脸色,甩开身后钳制住自己的人,还没来得及看他长什么样子,就听见一阵风声,对方消失在了竹林里,也不知道藏到了哪里去,沈乔回头去看都没有看见任何能藏人的地方。不过沈乔早就在他身上丢了虫子,两个时辰之后就会发作,到时候……沈乔坐到了石桌边,因为图了心思让众人不敢小瞧她,所以从竹筒中取出的是经过几轮淘汰活下来的医蛊王虫。当只有黄豆大小的东西滚出来的时候,众人都是一愣,不敢置信地望着沈乔手中的“珠子”,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一句:就这东西能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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