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无用,那道衣结再次被解开,肩头中衣被掀开的一瞬,羞愤绝望中,她终是崩溃着哭了出声。呜咽虚弱,男人指节一顿,很快又动作起来,温声道:“没人瞧见你的疮,你自坐好了,我转身不看便是了……”中衣半褪,露出里头月白玄金纹的里衣,是尚衣局供与卿大夫的中等料子。轻软薄透的料子下,几乎能瞧见那一截圆润消瘦的肩胛下,藕似的两臂若隐若现。因着衣料混着蚕丝纺的轻薄,肩背后头半透着,似是瞧见一段纱布缠在后背。嬴无疾只当那恶疮发在她背上,再要去继续解衣时,怀中人蓦得惨呼了一记,继而又是一阵剧烈痉挛。不待他惊问,她便陡然昏死过去。这一回解衣也是无用了,嬴无疾心底蓦然一沉,他自小筹谋权术,通兵法善剑术,可他除了春狩时偶然救过几只野兽,论起医理来,几乎是一窍不通的。咸阳宫有西陲最好的一班医官,可光是从这岩洞跑马回狩猎的营地,就要花大半个时辰,更遑论延医问诊了。他将人扶抱到地上,平生罕有的手足无措起来。抽搐痉挛已止,可赵姝的情况似是更遭了。额角、项侧、指尖全是冰冷的,再探一下肚腹时,那处的冷意竟远远超过了四肢末梢,嬴无疾不觉长眉深皱——活人如何会有这样寒冰似的身子。他眼中一时焦躁到有些失控,不论怎样拍打晃动,地上人都一动不动的恍若未觉。渐渐的,连呼吸都开始停滞,出气长而进气短。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猛然间袭上他心头,嬴无疾怔愣地回想着这人方才病症。他就这么跪坐在她身前,喃喃地低语了几句。在她呼吸将停的最后一刻,男人碧色瞳眸泛过决绝不甘,遂一咬牙疾步去将那野兔赶开,摸出自个儿外袍上系着的一个竹筒。有褐红丸药被倒了出来,他凝眸最后再深睇一眼,仰头饮了口水含了,倾身哺去了那冰寒失温的唇畔。往后的半个时辰里,嬴无疾只觉着度日如年,直到少年的呼吸慢慢恢复平稳,他紧绷冷厉的面容才松懈了些。父君吃的邪门药,竟真的对她起效!若是从前,他必然要推敲思量,可现下,嬴无疾只觉着好似一辈子的运气都用尽了一般,这世上竟有如此离奇巧合之事。
倘若他没有当机立断地赌一场,亦或是他没有随身带着父君用的这味药,再或是他方才再晚归一刻……即便是不痛医理,从方才赵姝的情况来看,他也知道,这人今日就会死在此地。火光晃动间,他眉睫闪动,下意识地便将怀中人抱得紧了些。温度依然是过低了,他松手想了想,而后起身褪干净自己身上的湿衣,拉过厚实外袍,就这么将人抱坐在自个儿膝上,贴着火堆一并拥在袍内。赵姝的鞋袜亦没有干透,他触手摸到时,索性便将它们都褪了,衣衫不够长,便将那只缩在壁间的大野兔也扯过来,将它按在身侧,野兔的背毛颇长,倒恰好将她光裸双足罩住。雨声混着火堆噼啪声,外头天色黑透,估摸着都该有戌时了,洞中二人相拥着,嬴无疾将大半衣衫都裹到她身上,自个儿袒着半边肩,只靠着火堆的热气烘着。就这么贴抱着一处,也不知是她的身子太过冰寒,亦是他腹中过于饥饿,绵软身躯在怀,竟是把先前绮念尽数熄灭,心念纷繁间,他亦抱着人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第二日雨散云开,天色还未大亮之际,赵姝眉睫颤动着竟先醒了过来。身上好冷,她下意识地朝背后的热源轻轻拱了拱,便换来一双有力的臂膀自然地搭在她腰侧。被这重量一压,迷蒙间她睁开眼,借着洞外稀薄惨淡的天光,仰头撞进一张眉目俊逸的脸。再朝下看时,赵姝心头一个咯噔,但见自个儿被他修长手脚尽数拢在怀里,而这人,竟除了条半截的纨绔,几乎算是未着寸缕了!明白过来昨夜梦中的热源后,她面色瞬即红的能滴下血去。待觉出周身虽冷,却不见了那股子僵冷寒毒后,赵姝也只是愣了片刻,便有些明白过来。她周身衣衫完好,这人应也不是个会针法的。而昨夜的境况她是太过清楚,那寒毒不用外力克制,是绝无可能自个儿便好了的。却不知,这人是用了什么法子,才救了她一命的?不论如何,他又救了她一回。洞中昏昧,而身前男子还在熟睡,她略定了定神,也未曾立刻推开,反倒就这么窝着不动,一双眼思量着望了过去。男人鸦睫浓长犹如羽扇,眉骨同鼻梁略比中原人高耸些,眼尾亦长而微扬着,明明是个擅长刀剑骑射的,此刻安睡之际,倒觉不出分毫的杀伐之气。只是身量上混着北胡的血脉,未满弱冠的年岁,却比那些个武将还多两分迫人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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