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下的功夫,绝对的压制、毫无顾忌地暴行里,赵姝甚至失去了反抗的念头,她只是在想,或许自己多再动一下,这个人下一拳,也许就会打裂她的头骨。就这么死在个边镇的黑店匪盗手里,或许,她会被写进史册里去。若论荒谬,或许能盖过她父王去了。昏沉间眉角又挨了一拳,可她连说话的能力都没有。她只得闭上眼,恐惧绝望里,犹如回到 入营1没有分毫讥讽, 语气淡漠平正,仿佛是在同僚属剖陈公务。印象里,他似从未用过这等平和却冰冷的语调同她说话。可恰因其陈述的是事实,赵姝只觉自己还陷在先前泄愤般的暴行里, 那些拳脚好像仍旧要在下一刻袭来。似是要溺死在浓重的血腥气里, 她急喘两下, 两手在胸前紧扣,朝他肩头剧烈得瑟缩了一下。她甚至没有去拢破碎的衣衫。嬴无疾扫了她一眼,随手扯了件架子上的外衫, 他脚下不停,两下将人裹好, 阔步跨过一地血污尸首, 踢开门朝楼下疾走。直到被横跨着抱上战马, 赤骥嘶鸣着扬蹄, 空旷的荒岭里, 清凉夜风拂面,赵姝才从这一夜的梦魇里渐渐缓过气来。她斜靠在这人身前, 是并腿侧坐的姿势。这姿势倒是恰好避开了她前些天拼命赶路带来的磨伤, 只是赤骥换了战时的短鞍,她膝弯只得架在他腿上,简直算是半坐在他身上了。夏衫本就薄, 她腿弯处又早被扯破了, 这姿势太过亲密, 战马颠簸, 忽而就有一阵异样从腹间漫开。这一夜惊险曲折, 她还没意识到那黑店的炙肉也是有问题的。此刻,被这山涧的夜风吹了, 才后知后觉得意识到自个儿私逃的事。若非有外祖新给的封地,那她此刻的身份那,就只是一介私逃的质奴。
质子境遇坎坷凄凉,常有客死。更遑论是逃奴被擒……若有携了秘辛的,便会被交由狱尉处置,赵人曾还射杀过私逃的质子。想到这些,赵姝忽然就觉着,肩侧腿弯下,二人相贴之地,不仅热且局促,还难以遏制得多了分惧意。绕道灵武镇,嬴无疾仅带了一队十二人的亲卫,十二匹战马此时在星辉月芒的山涧边,铁蹄震动,荒野里,气势摄人。赤骥领头,是用了全力的速度,颠簸中,她被牢牢压制着,执缰人只是在夜色中凝神寻路,出镇约莫有半个时辰,身后人都未再多言。她瞧不见他的脸,却能察觉到这一队人行路紧迫。山路渐行渐深,两旁皆是参天的古木遮天蔽日,好几段险路悬崖暗到深不见底。过一处陡坡时,不知何处山头,隐约还传来两声猛兽的嘶吼。“执炬!”赤骥仍是没有慢下来的迹象,嬴无疾朝后喊的这两个字,凌冽岿然,于长久的寂静里骇得她心头一颤。很快便有二骑执炬,一骑赶过他们前头,一骑居中,队列在山路上变幻,整肃寂然。山路险峻,这一队人巡游有序的精湛骑术,纵使是在廉老将军里,赵姝也从未见识过。好几处贴着万丈深渊而过,她都觉着要坠出去了,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便越发觉着这阵仗的陌生。连带身后之人,亦全然陌生了。在这等陌生紧张下,入秦后的遭际,又一件件涌进脑子里。她忽然想到,从前在赵国救下他时,他瞧谁都是警惕冰冷,唯独对她有一丝暖,可后来出了变故,奇贾曼‘被害’,她入质于秦,便受尽苦厄,甚至于还有那一夜的屈辱。即便后来误会解了,他亦替她百般寻觅寒毒的救命药,可她不想领他那份微薄善意,就那么在他加冠的那日逃出咸阳。什么善意寻药,都是微末。对秦人来说,入赵的筹码傀儡丢了,才是大事。她知道,对王孙疾而言,权势帝业,重过泰山。体内的燥热与惧意相冲,她都没察觉自己时而颤一下的双手。妨碍了他的帝业,不接受他的善意……惧意渐渐连那燥热也要盖过,胡思乱想间,她眼里依稀有些入魇的势头。赤骥疏忽扬蹄纵跃过一道宽涧,身子急坠间,她忍不住低呼了记,便立刻被一只有力的胳膊重重揽了。马儿落地,在平稳的官道上飞掠起来,嬴无疾稍能分神后,恰好借着月色瞧清楚她容色,略一思量,就看出了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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