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垣梦到了秦鹣。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以至于他都记不得到底是什么时间段。他们那时是在学校的预备役军人?是初级士官?还是不久之前?好像和一个人朝夕相处太久后,就对他不同时期的脸模糊了。那天是休假日,他和秦鹣离开白塔,去城市中心闲逛。
按照白塔的律法,结合后的哨兵和向导因为精神趋于稳定,经过审批后,可以在休假日离开塔的辐射范围。那天的公园里在举行活动,到处都是餐车和零售小摊,天空飘着彩旗和气球。有一个华夫饼的队伍尤其长,隔着十几米,就能闻到远远飘来的香甜味道。他们俩也打算凑这个热闹,于是秦鹣排队,纪垣就去不远处买喝的。
纪垣对秦鹣的喜好熟知于心,他买完两杯饮品,转身回去找秦鹣,立刻就被涌动的人流淹没了。到处都是喧闹和音乐声,卖热气球和风车的活动小贩挡住了视线,他居然一时找不到秦鹣在哪里。纪垣两手各握着一杯饮料,一边小心不被人挤碰到,一边在过往的人流中行走,寻找刚刚他和秦鹣分别的地方。他寻了半天都没找到刚刚那个华夫饼小摊的队伍,正闭眼思考着刚刚来时周围是否有标志性建筑,突然意识到一个恐怖的事情,头上的冷汗一下就下来了:
他的大脑定位不到秦鹣。
就像风筝和线辘,哨兵的精神域内至始至终都延申着一根看不见的风筝线,另一端则握在他的向导手中。向导是他的归属,他的约束,他的控制者和掌舵人。定位秦鹣的位置对他来说理应是本能,但现在,那根冥冥之中的线似乎断了。
纪垣慌了。他猛地回头,视线穿过重重人潮,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远处的秦鹣,他还排在那个等待华夫饼的队伍里。他稍稍定了定神,拿着饮料准备穿过人群去找他,哨兵超乎常人的视力看到秦鹣嘴唇蠕动,似是有话要说。
他说:“活下去。”
活下去。纪垣刚读出这句唇语,周围的一切就开始崩塌。他不管不顾地朝秦鹣冲过去,但是脚下的土地已经开始震动,他和秦鹣之间先是裂开一条相隔的鸿沟,然后天空和地面都裂成碎片,周围的一切归于浑沌。
纪垣猛地睁开眼。他空茫地盯着眼前的空气,好一会儿才渐渐找回自己的意识和身体。他的头还有点痛,精神域依然破碎苍夷,极度敏锐的五感的折磨卷土重来。他用力闭了闭眼睛,脑袋里还浑噩地回荡着秦鹣的那句话。
活下去。这是秦鹣想对他说的吗?纪垣愣愣地盯着天花板,拼命回忆梦里的一切,但梦境已如雾气般渐渐消散,只剩最后那句话刻骨铭心。他想动弹一下,但身体沉重有如千斤,他不得不花了一会功夫,才勉强找回身体掌控权。目光渐渐聚焦,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床上,就在他和秦鹣的卧室里。
客厅里有人在走动。他的五感依然处于不可控的极度敏感状态,一墙之隔完全阻挡不了什么。那个人正在靠近卧室,哨兵警惕的本能让纪垣勉强撑起身体,他的记忆和思考能力现在都处于完全崩坏的状态,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忆是怎么来到这张床上的。
是……秦鹤?外面的人进门前,纪垣终于想起了一些之前的事情。时间再也等不得他回忆,那人拧门推开,闲庭信步而入。
确实是秦鹤。“垣哥,你醒了啊。我感觉到你的精神在波动,就进来看看。”年轻的向导眉眼温和,语气亲近而不失分寸,“你大概是太疲惫了,在沙发上昏过去了。我为你筑了一道精神屏障,让你睡得安静点。你感觉好些了吗?”
纪垣缓慢地点头。他也感觉到了,就好像有一堵墙围在了这间两居室周围,他醒来时,虽然还能听到秦鹤在客厅的声音,但那些窗外的嘈杂声、散漫的光线和交杂的气味,此刻不再侵袭他过度敏锐的感官。他干哑地开口:“多谢。”
秦鹤笑了笑。“看来你好一点了。不用谢我,这是我哥的心愿。”他说话的语气里难掩失去至亲的哀伤,纪垣抬头看他,接受到他眼底流露的忧心和悲怮,“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希望你好好的人,垣哥。”
秦鹤的话让纪垣目光微动。他身体动了动,艰难地道:“秦鹣的心愿……是什么?他和你说过吗?”
“嗯,他和我说过。”秦鹤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想以此掩去回忆时的悲伤,“他说,‘你不知道我有多恨哨兵和向导之间的精神链接,这简直就是把我们的生命彼此绑定。如果我先死了,我绝不愿意纪垣随我而去。我要纪垣不发疯、不崩溃、不求死,我希望他健健康康地在这世上活着,即使没有我的陪伴,他也能长命百岁、喜乐安康。’”
他学得很像,完全就是秦鹣的口吻。在他述说的过程中,纪垣怔怔地看着他,眼底不知何时浮了一片泪光,面前人氤氲的轮廓和秦鹣竟也有五分相似。这样的话,确实很像一位向导避开他的哨兵,私下和他最亲近的家人分享的。纪垣曾经也在心里想过那一天,如果他死了而秦鹣活着,他也希望秦鹣不受精神链接断裂的影响,而不是伴随他一起死亡。
秦鹤说完后,低下头不再开口,刻意不去打破这一室死水般的凝滞。他会怎么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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