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垣坐在他的办公室里,花了一会儿的时间,才慢慢从早晨的记忆里挣扎出来。他抬头看向挂钟,已经接近9点了。他长叹一口气,翻开副官刚交上来的前线军务报告,开始工作。
在纪垣这个级别,他只要愿意,他有的是工作可以填满自己的时间。勤务官来问他要不要把午餐送到办公室时,纪垣这才意识到已经中午了。
“那送过来吧。”他随口说,低头翻阅近两个月的新兵演习数据。几乎是习惯性的,把他们每个都和秦鹤比较了一下——处在中上水平。纪垣对这个排名不太满意,转念又想到秦鹤上周才开始进行哨向合作训练,他把学习曲线加入拟合了一下后,得到了暂时宽心的结论:秦鹤很快就会一骑绝尘地超越他们。纪垣思考着秦鹤的训练方案,突然想到那天从训练场回家后的事,再然后是周末……这段不悦的回忆让纪垣心烦意乱,他将手里的报告合上,闭眼清理了一下思绪,准备等勤务兵送过来午餐。
有人打开了办公室的门,是勤务兵。他半边身子都侧进门里,似是在给人让路。“长官在里面呢。”勤务兵微笑着说,表情虽然称不上熟络,但也没有防备之意,对来人显然十足十信任。纪垣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勤务兵的表情很熟悉,但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出结果,外面的人就进来了。
“垣哥。”秦鹤笑吟吟的,手里还提着食盒。他刚走进来,勤务官就把门关上了。“你别怪他,垣哥。我跟他说我们约好了来你办公室吃的。”他好脾气地说,把食盒放到办公桌上,一次性的纸质餐盒上有军官食堂的标志。
纪垣的脸立刻冷了一半。他想起来勤务兵的表情是什么了——以前秦鹣在午休时间来他的办公室,也是不通报的。如果要说正事,秦鹣会在工作时间来找他。但如果是中午来,那基本都是来找他一起吃饭,又或者彼此搂着躺在纪垣的休息间单人床上小憩。也是因为领导们之间的放松气氛,以往勤务官让秦鹣进办公室时,表情也是这样熟悉而自然,不会有接待其他军官时的严肃。
纪垣对此无法苛责。他现在换了向导,勤务官采取相同的对待策略也是理所应当。但这个对比让他心情更加不好了,他看着神态自若的秦鹤,表情微冷,最终还是维持了礼貌:“自己坐吧,小鹤。”
秦鹤坦然地坐下了。面对含愠的哨兵,他率先开口:“今天早上起床得匆忙,我觉得我们还有些话没有聊开,垣哥。”
纪垣颔首,对秦鹤开诚布公的态度表示暂时的认可。看对方没拒绝,秦鹤率先打开话匣子:“首先,也是最重要的,我必须要向你道歉,垣哥。我一时冲动,压制了你的思维模块,这是绝对不合适的举动。”他语调诚恳地说。
纪垣没说话也没动作,只定定地看着对方。他已经开始发现端倪了,秦鹤并没有他所刻意演绎出来的那样真诚明快、热情阳光。在上周五以前,纪垣一直认为,秦鹤一腔赤诚地信任着秦鹣,他不计成本地完成兄长的遗愿,甚至愿意冒着被反噬的风险,为一个几乎被判死刑的哨兵重建精神域。但现在,纪垣开始隐隐约约感觉到,真相不是这样——秦鹤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真挚坦率,更不是完全地崇拜信赖秦鹣。这个只有二十六岁的年轻向导,总是能够迅速地调整出最恰当的表情,讲话的语调无论是温和还是急切,都让人觉得言之有理,甚至不知不觉落入被操控的陷阱。
纪垣的这一切心理活动,秦鹤自然是不知情的。他只能看出来,纪垣在认真地听他讲话,这是个不错的正面讯号。也许两人都没意识到,上周五的那一场思维压制,让纪垣再也不敢轻视秦鹤,也让秦鹤得以摆脱在纪垣眼里“不懂事、需要提点和保护的小孩子”身份,将彼此终于放在了相等的谈话位置上。
见纪垣还是不说话,秦鹤于是继续道:“垣哥,我想我那天真是生气得昏头了。我听到你说,我和我哥在你这里是不同的,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我们都是你的向导啊,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秦鹤认真地说,目光像燃着火焰,不甘而又热烈,“我从来不比我哥差在哪里。你们当初被‘塔’放在一起培养感情,和我们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呢?”
纪垣深深吸气,不得不把思绪拽回现实。这句话,前几天秦鹤也讲过,那时他避而不答。纪垣很清楚地记得,那天他对秦鹤说,爱人和向导是可以分开的两个个体;但是今天早上秦鹤却一语道破,他的潜意识里根本没有把秦鹤当成向导。纪垣被戳穿得无地自容,那一刻他们之间的道德天平彻底反转:秦鹤为了纪垣能活下来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即使他们已经完成了事实上的最终链接,纪垣居然还没有在心里承认秦鹤,完全可以称得上忘恩负义。同时,因为秦鹤成功证明“纪垣根本没把秦鹤当向导”,再结合“秦鹤不是纪垣的爱人”这一事实,很容易就能反证纪垣所谓的“爱人和向导可以是两个不同的人”是伪命题。那么,秦鹤作为纪垣事实上的向导,就有权同样成为他的爱人。
讲过的话没有必要再车轱辘转一遍。纪垣深深呼吸,没有打算再自取其辱,而是选择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可是小鹤,感情的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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