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此处的按擦使林平正是他祖父的学生,祖父在世之时,若林平入京办事或是述职,都会上门拜见他的祖父,宋喻生也曾偶然撞见过此人几回。若是通过林平给他的父亲传信,也不失为一种法子,但,比起林平,宋喻生还是更相信自己的暗卫。若是暗卫再不寻到自己的下落,再找林平也不迟。宋喻生不再去想林平,想到了他的儿子,他问道:“姑娘难道不担心林公子是恶人?”敢让人送回家,也不怕她坐上马车就把她拉去别的地方卖了,当真心大。温楚说道:“应当不会,他虽模样生得风流,但我瞧着不大像是坏人,况说,我这人又有什么可图的呢?他对我又能起什么歹念不成。”生得风流。宋喻生轻呵一声。还能图什么?不图她全身上下那三瓜俩枣,不图她一身破破烂烂的道服,那自然是图她的容貌了。他薄唇紧抿,最终还是什么也不曾说。就算真是图她的容貌,又同他何干?两人净了手后坐在桌前吃饭,即便这些东西于宋喻生而言都是味同嚼蜡,但他还是发现今晚的菜同平日里头有些不一样。光是摆盘,都比先前那些要讲究一些。他敏锐地发现了今天或许会是什么特殊的日子。灯火在一侧跳动,两人面对面而坐,宋喻生还未动筷,问道:“今日可是姑娘生辰?”温楚方要将饭从进嘴里的手一顿,不愧是二十就能中状元的人,就是聪慧,光是一顿饭就能让他猜到这些。她眼中带了几分笑意,点了点头,后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埋头用饭。“在下如今全靠姑娘而活,也实在是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只能同姑娘说一声生辰吉乐了。”宋喻生眼底噙着淡淡的笑意,他声音清冽,继续道:“这样吧,若姑娘有什么愿望,可告知于我,到时候若我回到宋府,定会帮助姑娘实现。”宋喻生此话便是直白地问温楚究竟想要些什么了。房屋狭小,两人面对面的距离十分之近,以至于宋喻生能将温楚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对面女子听到他的这话,眼睑轻颤,但脸上表情却依旧未有变化。宋喻生低垂着长睫看着眼前的女子,却不知为何温楚忽地抬起了头来。那双杏眼一片澄澈,两人视线猝不及防相撞。宋喻生握着筷箸的手指竟不知何时不自觉地收紧。
即便知道温楚对他有所图谋,但不知为何,此刻对她的回答却还是有几分紧张。温楚也听明白了宋喻生的言下之意,此刻时机再好不过。既然他如此问,温楚终于不再掩藏,她道:“公子品行高洁,我自是再信赖不过,若非如此,也断不敢收留公子如此之久。公子今既说了,我也不再同公子遮遮掩掩。”“爷爷早年之间云游山河,他曾在江南住过一段时间,他同我说江南地带,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我便对南地有了向往之心。将来啊,自然是想要搬去南方居住的。”此话并非是假,温楚不喜欢京都,即便此处是附近,她也不喜欢,若可以,她想要搬得远远的,就比如说搬去南方居住才好。温楚即便是想要钱,却也说得十分婉转,但又怕自己说得不够明了,太过含蓄,他听不懂言下之意,就继续补充,“当初爷爷死得时候,还曾说宁要他自己烧成骨灰,不下葬便罢,省出来的棺材钱,给我下江南。但,道士们自古讲究入土为安,我岂能为了自己一己私欲,而叫爷爷泉下不宁?是以后来,没了钱财,也只能作罢了。”这事并非是温楚胡诌,当初温老爹弥留之际,非要温楚在他死后将他烧成灰罢了。温楚一个姑娘子家,在这样的世道,连钱都没有该怎么活。遑论去江南,就是连饭都快吃不起了。后来温楚对温老爹说,她宁愿自己个儿去卖身,也要叫他入土为安,他才作罢。宋喻生明白了,温楚既说想要去江南,又说没有钱去,这不就是在点他吗。他面上神情未变,只是眼底笑意褪去,在片刻的死寂过后,他终于开口说道:“姑娘放心吧,待我找到了族人,会帮助姑娘完成心愿的。”温楚听到这话心头终是松了一口气,如此看来,是成了。她如此有商有量,若是宋喻生再不答应,那真真是白眼狼了,枉她如此辛苦供着他了。她眉眼之间带了几分笑意,甜着嗓子说道:“那就多谢宋公子了。”深春的天气最是舒服,夜晚窗户未曾阖上,夜风从窗外刮入屋内,吹得眼前之人发丝飞扬,她杏眼红唇,冁然而笑,倒是比春光还要明媚一些。温楚声音若是轻羽拂过,宋喻生没由来得想到了温楚捡他回家的时候曾说过的话。“你很好看,我带你回家。”他握着筷箸的指尖都泛了白。既是贪图钱财,却又说他好看,有她这样骗人的吗?即便早就知道她目的不纯,可如今从她口中说出,倒还真叫人有些失望啊。今夜温楚睡得并不安稳,或许是因今天在呈祥楼,被那说书人勾起回忆,温楚竟又梦到了当年之事。厮杀声似在耳边回响,重重血光又在眼前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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